敬一杯月光下的酒／一轮圆月在心间

今年中秋，月儿主角失约了。

她只管躲在月宫，清辉满人间便成了人们的奢想。倒是凉凉秋雨殷勤得很，一连两三天缠绵于人间，恁地衍出几多浪漫来。

已是无月之憾，更着凉的秋，凉的雨，应该有凄清之感吧，却丝毫没有。这一定与人有关了。

正是呢，平均一年见不到两次面的老弟将从远方回来过中秋，难得的。

堵啊，蜗牛般爬。老弟三十号下午一点半出发，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刻左右才到。平时只消四五个小时，竟延至近十七个小时。

累成狗的老弟，猛补觉。在临时落脚点大姐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到老家，这个中秋聚得不易。

母亲是最开心的一个。家里一改常态，热闹非凡。俩孩子许久不见，亲热得不行。追着，跑着，闹着，笑着；大侄儿带回的电脑里传来欢乐的音乐；晚上，厨屋，堂屋亮亮堂堂，连着路灯桔黄的灯光，屋内屋外，一派祥和。人气的喧哗和流动，使得一切都安心，踏实。

真热闹，真热闹，过几天我又是一个人了。母亲看着眼前热腾腾的场景感慨。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青壮年有的出去，有的搬到后街新区。门口路上稀稀拉拉走过一两个老人，蹒跚，缓步。看到哪家场上稚嫩的小孩新鲜的面孔，好奇地停下脚步，盘问两句。

因是中秋佳节，不时有返乡省亲的车辆经过，搅起几分生动，稀释了村间冷清的空气。

这条路本是土路，一个多月前也铺上了水泥。路边每隔两户摆一只垃圾箱，供村民们倒放各式生活垃圾。

水泥路干净，整洁。路边的田地里，排着一行行碧绿绿的玉米株，绿中带黄的大豆，低矮的菜地间于其中。一切井然有序，不脏不乱。

远眺天边，一台台风扇般的发电机正兀自转动着扇页，在阳光下孤傲相视。

阳光，也就是一二号有的，到了三号开始，瑟瑟清雨不请自来。一层秋雨一层凉，偏又近着八号的寒露，那份凉自然更凉，接近寒了。

每一寸皮肤，一下子紧缩起来。我找来母亲墨绿薄袄裹上，又给闺女套上一件外婆的黑棉袄。六岁的小侄女也从自己的蓝色拉杆箱里，翻出自己的厚衣服穿上。

雨的阻隔，将我们每个人囿在屋子内不得出门，倒显了团聚的真正意义了。团在一个床铺，钻被窝，看电影，吃零食。

窗外有人喊母亲，原来是东邻瞿大奶奶。打开纱门出去，才知雨变小了些。只见瞿大奶奶一只手端着半篮雨水滴滴的绿椒，一只手拖着五六根一样湿漉漉的甜大梢（甜杆）。

沈大奶奶也来了，一大抱青菜和韭菜，西邻姜大奶奶一篮子嫩白色黏玉米。她们都趁雨小时送吃的来了。

老娘接过这篮菜又接那篮菜，满脸的过意不去，嘴里不停说:怎法好呢，样样朝这送，吃了你们多少东西啊……

这样暖心的事常有，每次母亲回家，左邻右舍便送来自家地里长的各样食材。

他们都晓得，我家老房子偶有人住，今年更是如此。母亲自几个月前因腿伤，一直在闺女家养腿，今年菜园的秋菜几近荒芜。

准备中午饭，锅灶与煤气灶齐上阵，几样小菜一炒，电饭煲闷饭，单用大铁锅熬着鸡汤，只等开饭了。

吃过饭，趁着雨稀的档儿，我们去了一趟镇上。哪怕没月亮，这团圆日的仪式还是要做到的。

我们兴致勃勃，心里一团明账:要买些花生，菱角，还有栗子，月饼是回来那天就买好的。

到了超市才发现，栗子和菱角早被抢购一空。唯花生还有一摊，歪瓜裂枣的，好不容易挑了小半袋顺眼的，又买了些瓜果。

节日的气氛好像不太浓烈。老弟一句话燃起了大家的热情:我来做千层饼给你们吃。

哦耶!外甥女和我闺女俩人欢呼雀跃起来。

老弟自从为父为夫后，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常常有出其不意的厨房绝活，标准的好父亲，好丈夫，自己的事业还干得风生水起，一个认真生活的男人。

今天，俺们也沾光了。

疏雨淅淅沥沥，母亲去到场边拔来一撮嫩葱来。水龙头下洗洗，切成半寸。绿的叶，白的根，颜色分明，葱香脉脉。

母亲坐在墙边椅子上，两个欢乐的小姑娘围在老弟身旁，像两只欢乐的小黄鹂，鸣鸣啾啾。

舅舅，多久好呀?

爸爸，快点呀，我都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吃。

俩小美女的话使得老弟干劲大增，狠狠地揉着面，头也顾不上抬，哼哧哼哧着:快呢，快呢。

我在一旁权作助理喽，负责递油递盐。老弟压薄面团，抹匀一层油，捏一撮细盐撒面上，轻轻搓匀。最后补洒上葱花和芝麻，白的面，黄的油，绿的葱，黑的芝麻，甚是好看。

卷起，揉成棍状，再绕卷成一个如手撕面包形状的面团。再压扁，重复先前的动作，如此几次，最后一次压扁，面已经有了好几层了——所谓“千层饼”，由此而来。

疏雨一院，俩小姑娘，穿着外婆和奶奶（母亲）买的新雨衣，在水泥场上踩水花玩。

母亲已经烧热了锅，倒油，下锅摊煎。几下翻飞，香味出来了，一层一层，有层次地递进。

出锅，迫不及待揪一块，除了盐淡了些，口感真不错，两个孩子吃得最是欢快。

接下来两锅，一锅甜，一锅咸。咸的放了多一点盐，这次大家尝后一致赞不绝口。

看着眼前这个成熟帅气的男人，有一瞬间恍惚了。这是那个十多年前一次中秋日，写信给我的弟弟吗？那时我高中住校。

信上说:七姐，八月半你吃月饼了吗？妈妈给你留着月饼呢，等你放假回来吃……

那是从作文本撕下的一张方格纸页，弟弟秀长的字体，我至今记忆清晰。离家的日子，看着这封不长的信，仿佛家人陪伴在身边一般……

时光，属它最神奇，将老弟从一个小男孩变成眼前这个即将是两娃之父的男人。

哎呀，雨大起来了，今年的赏菊之行又泡汤了，耳边响起弟弟惋惜的声音。

下次吧，反正家乡的菊展总在那的，明年带着你的俩娃回来一起赏菊，我说。

老弟哈哈笑起来，清朗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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