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

月色昏黄，村落间弥漫的雾气让夜有些朦胧，一阵疾骤的凉风吹过，打更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天干物……”警示话唱了一半，打更人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矮屋旁的老树，借着手里微弱的油灯，他只觉得一道黑影从树杈一闪而逝，定睛时却没了踪影，迟疑片刻，打更人揉揉眼走近，老树树杈早已枯死，稀落的几根枝干杂乱耸立。

“怪了……”打更人心里念叨，“刚才分明有什么东西的，看来年纪大了眼也花了，或许真该物色接班人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摇摇头不再停滞。

周围渐渐寂静，待打更人走的远了，一道人形身影在老树枝干上缓缓凝聚，这身影有些消瘦，全身裹着一层黑雾，辨不清性别更辨不清年纪，但他那双眸子却闪耀着赤红的光芒，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尤为诡异。此刻，这双血红的双目紧紧盯着打更人渐远的背影，瞳孔间似是有些迟疑，许久许久，待打更人消失在街道尽头，这身影叹了口气，在黑夜中隐去，只留老树依旧矗立，如同从未出现一般。

“嘭……”一声轻响引的刚要离开的身影一顿，下一秒只见这身影化成一阵风沿着村落小路吹袭，方向正是打更人消失的地方。

“罗刹？”

声音的来源是一具腐化着半个身子露出森森枯骨的怪物，此刻这怪物獠牙正刺在打更人脖颈，血液顺着獠牙滴落在地，打更人早已没了气息，油灯摔碎在地上燃起火苗。

“嘶啊！”被称为罗刹的消瘦身影对着怪物嘶吼一声，血红的双目在这一刻摇曳起愤怒。这身影刹那间一闪消逝，半秒后出现在怪物旁边，五根锋利恐怖的指爪贯穿了怪物腐烂的身躯和白骨，怪物面色挣扎，却已无力回天，数秒后不干的倒在地上化为灰芥。

被称为罗刹的身影甩袖将油灯点燃的草地扑灭，将老者尸身摆正，驻足片刻后消失在夜里。

类似的情景在这夜里上演了三四次后，天色才渐渐露白，一声鸡鸣响起，罗刹身影向东方的天际瞄了一眼，目光有些向往，可下一刻身体上便冒出了雾气，灼热的痛感袭来，身影连忙掠向阴影消失在天地间。

太阳爬升，白昼渐来，镇上逐渐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老沟村打更的老王昨晚遇害了……”

“还有青山村的李书生，正准备进京赶考呢，听说昨晚人也没了……”

“还有赵家媳妇和娃娃，听说只是晚上哭了几声……”

消瘦青年端着酒壶穿梭在小店里，听着客人们讨论昨晚的事，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连孩子……都不放过……”青年咬着唇齿轻声嘟囔。

“罗病秧子，愣着干啥呢，还想不想干了，赶紧给客人上酒！”大腹便便的掌柜注意到青年便出声呵斥。

青年听到声音如同受惊般身子抖了抖，扭过头冲着没人的地方咳嗽几声继续送酒。

“病秧子，就你这样当初就不该留你，什么活都干不了，留你有什么用！”掌柜骂骂咧咧的算起帐来。

青年没有理会，依旧一桌桌的送酒倒酒坐着自己的事情，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体好像随时会倒在地上。

“哎……”掌柜抬头看了眼青年，“眼下这个世道，妖魔横行人人自危，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作为镇上唯一的酒馆，小店里客人不多不少，眼下这般光景却还能保持着不错的客流量，掌柜的对此还算满意，而现在端酒的青年小厮，是他五六年前收留的乞丐，那时候青年还算有活力，话虽不多但做事也算勤快，只是这些年似乎染上了什么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让掌柜的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似乎看上了这小子，整日黏在病秧子身边，这一点掌柜实在介意，时间久了，对于青年也是越看越觉碍眼，但自己的宝贝女儿又偏偏警告赶走青年就和他断绝父女关系，这让掌柜的怎能不头疼。

“罗夜，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你都什么样了不知道吗？”一道清脆的声音让酒馆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青年抬起头便看到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穿着青色长裙故作愤怒的向自己走了过来，“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干重活不要干重活，怎么还是不听，是不是又是我爹欺负你给你安排的？”

姑娘从青年手中夺过酒盘放在桌上拉住青年的手便满脸怒气向掌柜走去。

掌柜的连忙堆笑，“宝贝闺女，你怎么又来店里了，我没安排罗病秧子……不对罗夜干活，不信你问罗夜，对不对？”

青年点了点头，姑娘见此才肯放过自己父亲，但终究还是不忘警告，“你要是再欺负罗夜，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任由这姑娘拉着自己走出酒馆，青年苍白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浅笑。

“罗夜，以后不许去干活了，知道了吗？”姑娘拉着男孩回到熟悉的院子坐下交代，青年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子这么虚还逞强，就你厉害是吧？”姑娘边拧着水泡湿的毛巾边说道。

“嗯。”青年点头答应，眸中满是溺爱。

“还有，晚上你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

姑娘无意的话让青年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给自己擦拭额头的人，“你知道了？”青年语气变得阴冷，声音深处却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都的担忧。

“我知道……”姑娘手中动作不停，人格外平静，“我偷偷跟着你出去过，我看到过你的另一个样子……”说着姑娘抓住了青年的手，“你放心，我不害怕……你永远都是我认识的罗夜……”

青年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两行泪顺着苍白的面孔无声滑落。

“不！”他无法面对姑娘期待的眼神，那一刻他用了这具身体生平仅见的速度，快速的消失在了城镇，他不敢停留，因为离开时他听到了姑娘的哭声，他怕忍不住回头。

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夜色笼罩，身体再度化为黑雾，他轻轻向着背后的方向说到，“对不起……”

一个不嗜血的罗刹，一个下不了手的罗刹，早就注定了命运，而化为黑影前最后惦记的那个人，他不敢不愿招惹，他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