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束光

          你是我的一束光

              徐敏

    “你是我的一束光。”借用一句网络语，谨以献给我的娘。

    小时候觉得娘有神奇的魔法棒，金光一闪，腐朽变神奇。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娘能将豆腐渣炒成香喷喷的美食，至今回味那种味道，嘴巴和记忆都能翻起快乐的小筋斗。娘学过缝纫，我和弟弟的衣裳大多出自她手。头天晚上搁在桌上还是一块平淡无奇的布料，第二天醒来，床头就梦幻般摆着一套精心缝制的衣裳。娘为此熬夜缝制到深夜几点我不知道，只知道穿上那款式新潮、裁剪精致的衣裳，我站在同龄人中，自信得像美丽的白天鹅。

听邻居说，娘以前是一个羞怯的小媳妇。娘家里哥兄多，她排行老幺，人称“细妹子”。在苦难的年代，哥兄像朴实无华的大树荫庇着“细妹子”。她活干得少，书读得多，是湘阴一中的高材生。由于没有恢复高考，读书没能改变娘务农的命运。一米五的娘嫁给一米八的爸后，一家十几口人共同生活在永兴屋。人矮力微，捉只鸡，娘杀不了；打桶水，娘挑不起；煮大锅饭，娘煮不熟。这样的“伪农民”自是不受大家庭成员待见，免不了低眉顺眼受些气。我是娘的第一个“作品”，在重男轻女的年代，一口“迟早是要泼出去的水”能为娘争什么气呢。娘在大家庭，更是没有地位。

    许是为母则刚。在我的印象中，娘特别勤劳能干。娘的时间总是抖落在翻地、播种、收获中。我很乐意屁颠屁颠做娘的“小尾巴”。我俩配合默契，娘的锄头在地里翻飞，一条垄开完了，我的豆苗也像宝宝一般乖巧地卧上垄头。我最揪心是娘挑水的情形，两只硕大的桶差不多和娘的身子齐高，装满水的桶压在娘瘦小的肩头，我常担心一个趔趄就会把娘掀倒。干完一天活，田野的风夹杂着豆苗的清香肆意吹来，一排排豆苗列队恭送我们娘俩回家，特有成就感。蛐蛐在田畔弹琴，知了是它的伴奏师。我与空旷的原野为伴，和自由的风对话，觉得在田野里劳作有无限的乐趣，这些阳光般的回忆让我在往后的时光，从不畏惧劳动的艰辛。娘的言传身教像一束光照进我的心扉：默默耕耘，总有收获。

记得小时候娘遇急事带我赶车，踮着脚终于把车屁股冒黑烟的客车等来，由于车上乘客特多，司机压根不停。其他等车的乘客只好骂骂咧咧望车兴叹，心急如焚的娘一手拉着我，一手使劲挥舞着拼命朝前追，“停车！帮帮我们！”在我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车奇迹般地停了。我俩以“肉夹馍”的形式挤进水泄不通的车厢。贴在娘的身后，我以孩童的目光仰视娘并不伟岸的身躯，觉得娘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力”。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成事要全力以赴。”娘的教诲像一束光启迪我的心灵，让我锐意进取，不轻言放弃。

人们常说家庭教育影响人的一生。无疑，娘是影响我最深的一个。是她让我懂得了默默耕耘不问收获的道理，教会了我努力进取、乐观豁达地面对人生。应该庆幸，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时，就通过娘的言传身教接收到了生活传递的信息，它引导着我站上一级台阶，隐约看到更远处闪烁的亮光。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娘一边织毛衣一边陪我们学习。一灯如豆的窗前依偎着娘吟诵诗歌的情形，一直在我心底延续至亲至爱的温情。由于家境和惰性使然，我和弟曾想中断学业，娘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逼迫”我们姐弟读书。后来我读了本科，弟弟考了研究生。如今我俩各自在城市安家，这不得不感谢娘的先见之明。

“哪有什么岁月静美，只因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娘用勤劳的双手为我们姐弟撑起了一方晴空。为我在县城工作，娘操碎了心。为弟在省城安家，更是跑断了腿。人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娘就是我的太阳。娘是最懂我的人，因为懂得，所以总会做一些让我热泪盈眶的事情。对娘的感激和对自己的懊悔难以言表，因为活到这把年纪，还不能报答父母，真是一种窝囊！所以我也在努力地使自己活得漂亮。终因儿时山野顽劣的性格和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刚烈，心底的卑微与同样凶猛的自尊像两块巨大的屏障和阴影，一前一后，与我随形不离。也因此不论经过多少书香的浸染与世事的洗练，依旧仓惶，怀疑，忧郁，心有猛虎，却无暇细嗅蔷薇，始终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做到优雅、温婉，与从容。

“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在哪，娘的牵挂就在哪。我在外地求学时，娘和爹搭乘“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来看我，给我的班主任送去土特产，将腊鱼腊肉炒好装在瓶子里，分给我们寝室的每个姐妹吃。刚参加工作时，我分到在水一方的西湘，娘和爹先坐车再乘船来看我，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赶到我的领导家时，娘的脸色苍白如纸，原来极少乘船的娘一路上呕吐得一塌糊涂。而今我在城里工作这些年，单位离家很近，好多次我和娘经过单位门口，邀请娘进去，娘总是支支吾吾，以这种那种借口推脱了。娘为什么不进去，我当然清楚。终日的操劳，娘的腰身不再挺拔，皱纹无情地爬满脸庞。为了儿女在外面活得体面，娘选择了离开。

近两年，娘在省城带孙，我鲜少回家，偶回老家，也是无尽的惆怅。静静的老屋，一任微凉的风在这里流淌。风儿似乎吹来“雅霜”的香味，那是娘买来舍不得自己用的护肤品，她总是避开满是皲裂和冻疮的手掌，用手背替我们姐弟细心涂抹“雅霜”；我似乎又闻到了米浆的味道。那些凛冽得毫无生机的冬天哟，娘将池塘里的冰凿开，将被单像渔人撒网一般投入冰冷的水中清洗，冻得红萝卜一样的手在冰水中捞起被子拧干，然后放进滚烫的米浆里浆洗，据说这样能使被单经久耐用。冰火两重天的劳动常使娘的手生满冻疮。 细细一嗅，风里荡漾的满是关于娘的味道……曾经年轻美丽的娘如今两鬓染上白霜，身体大不如前，听弟说娘的心脏病近来犯得频繁。想起娘以前的“神力”和现在身体的每况日下，永兴屋场的金色时光在我的眼前时而明媚时而黯淡，我的心宛如一座空城。没有娘的永兴屋，不算是家。

去年我在长沙学习，与娘相距甚远，娘携着弟弟一家来探望我。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家人，想着娘前一天还犯了心脏病，娘的面容憔悴，嘴唇乌紫着，我忍不住鼻子酸涩，我知道此刻的幸福皆因有娘在。娘啊，您从来都是不计回报地付出。如果说我混迹在这浩渺的人海中懂得了一些与人为善的道理，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悟得了体谅人、宽恕人，感恩人的豁达。我都得感谢您！我心中升起一种异常自豪的感觉，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比喻，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东西替代的骨肉亲情。哦，娘，您是我心中一束永不熄灭的光！

你是我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