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聪

失聪

一

付惠天没亮就起床了。

这座江南小城，夏季的夜闷热、潮湿，空气中的水分子正酝酿着下一场雨。

付惠站在阳台向楼下看去，楼之间的小区广场依稀能看出水泥地面的白，周围黑漆漆的树木像怪物，张着口要把一切吞噬。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看见鲜血的红呢？付惠摇摇头甩掉这怪异的想法，她猛抽了一口烟，烟头的红色在黑夜中闪烁着，像迷雾海中的灯塔，又像房间顶上的烟感报警器。

二

老公又是好几天没露面了，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开始，她还会追问人到底去了哪里，老公总是言之凿凿地说出差，这次广州，下次北京。后来，她实在担心老公有情人，就请了次私家侦探，拍回来的照片，她只看了一眼就锁进了抽屉。

付惠想过，把老公捉奸在床的时候，拿着这沓照片甩在他脸上，然后像电视剧里的女人一样，潇洒离开，开始崭新的生活。可是，那次她都到宾馆门口了，鼓了好几次气，都没迈动腿。回到家，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看看这新装修不久的大三室，还有墙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合影，硬是把这事咽进了肚子。

眼见天要转亮，付惠掐灭烟，准备回屋做饭。闻闻身上的烟味，她又转头先去冲凉。

三

“妈妈，我好像在周老师家看到爸爸的照片了。”亮亮一脸兴奋地冲付惠嚷嚷，“你说，爸爸是不是认识周老师，这样的话，老师就会更用心地教我了吧！”

正喝水的付惠差点被呛到，咳了几下的她冲已经抱起PSP的亮亮喊：“玩20分钟，就回屋练习。”想了想又装作不在意地问：“那张照片你在哪看见的？”

亮亮哪里还听得见说话，只一门心思地玩起来。

四

今天教亮亮弹琴的老师姓周，是S大音乐系的高材生，大学就获过几次国内大奖，之前在省城大学教学，后来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干脆回来带学生。听几个妈妈介绍，周老师带出来的学生考级特别快，而且教起孩子特别严格。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去周老师家，付惠进门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客厅很简洁，除了一架泛着黑色光泽的钢琴，家具的配色都是白色，洁白的颜色，付惠小心翼翼地怕弄脏什么，整节课都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或看着儿子的背影发呆。

回忆了一下周老师的模样，修长的身材，烫了波浪的长发散散地披在肩头，长相普通却让人很舒服，眼角的痣给平淡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和娇柔。付惠想起什么似的冲进卧室，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些照片大多是背影，只有两张是正面的，拍照人当时抓的很快，画面有点晃，但还是能看出人大致的模样。老公白净的脸庞这几年有些圆润，金丝镜框后的眼睛看向身旁的人。那人正低头喝着一杯奶茶，短发衬出一张小脸，可是眼角哪有什么痣。付惠翻过另一张照片，仔细盯着女孩的脸看，两边眼角都没有痣。

五

付惠松了一口气，看来周老师不是老公的那个情人。可是，付惠心跳慢了一拍，如果老公不止一个情人怎么办？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付惠陷入了一片窒息，她的双腿一下软了，滑到地上的身体带着床上的照片，撒了一地。搂着别人笑的老公，车内热吻的老公，牵着手的背影，整个房间好像充满了刺耳的笑声。这笑声一下一下戳着付惠的耳朵，像生锈的锯子来回撕割着她的神经。

紧接着付惠的鼓膜像被刺穿一样，尖锐的一声“嗡”，蜂鸣器般高调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付惠咬紧牙，捂住耳朵，拼命忍受这噪音般的耳鸣，就在她的眼睛都因为用力而充血时，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周围静的像在真空，什么动静都没有，付惠咳嗽了一下，什么都听不见，她试着拍了拍手，还是听不见。

付惠失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