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

四年前。

刚刚开学，百无聊赖，索性去图书馆看书，学校的图书馆叫做图文信息中心，新建不久，很是气派。建筑表面是一块块玻璃贴合而成，阳光下干净纯粹，仿佛代表读书人高洁的灵魂。

还没进门就被大厅的气势震撼，仰头一望，顶上装修考究别致，横纵相间的木板交叉形成一块块方格，而十来块方格又以拼凑的形式独自为一个平面，每个平面以优雅的弧度婉转相接，规则的小方格和不规则的平面有蜿蜒起伏，有连绵重叠，有逶迤峭拔，有柔缓阻绝，到底是阡陌纵横的梯田，或是磅礴雄伟的崖壁，竟不能以一概之。让的叫绝的还数那几十盏纯白的吊灯悬挂其上，点缀其间，消解了突兀的衔接，我已经想象得到夜晚这些耀眼的“星星”倒挂在原野山林间，空置于来往行人的屋顶。周围来往的人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抬头的我，我知道我的新奇震撼对他们来说是熟视无睹。

经过询问，进门左转就是图书查询机，想了一下，输入《唐人小说》，一条条目录齐刷刷地出现在屏幕，“汪辟疆校录，上海古籍出版，1978年版，在馆数量1本，I242.1，”，这是导师推荐的必读书目之一，趁着第一学期开学，哪怕做个“半分钟热度”的学生也比在宿舍睡到中午强。看着仅剩一本的库存，匆匆瞥了墙上的区域分布图，锁定好位置，我径直走向楼梯。

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乘坐电梯，而且现在是早上8点，除去上课的学生，图书馆里的人很少，楼梯里静悄悄的。楼梯位于整个建筑的侧面，螺旋而上，因为是玻璃贴合的建筑表面，楼梯里的一侧以玻璃为面，节省了墙体用料，通透的玻璃让整个楼梯间享受到充足的光线，显得敞亮干净。在上三楼的楼梯过程中，注意玻璃太久，我才发现玻璃外有一排行道树有点儿特别。

远远看去，树上粉红的花团紧簇，茂密的淡粉色都快把绿色遮掩住了，就像洒在树上的装饰一样。定睛一瞧，披针状的花丝毛茸茸的，叶子像含羞草双排为列，“等等，这不就是书中描写的合欢树嘛！”我一下顿悟，脑海中关于合欢树的印象一下子清晰起来。

合欢又名夜合、合昏

韦苏州爱其香“夜合花开香满庭”，李颀醉其形“细蕊艳眼又惊心”，温八叉喜其色“万枝香袅红丝拂”，纳兰性德表其情“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合欢花其形其色被古人爱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其意更是赋予爱情的象征，古代常以合欢花赠人，以消怨合好，什么合欢结、合欢带、合欢扇、合欢褥，应有尽有，我对着这些古代特殊意象素有收集的癖好，没想到见到真正的合欢花却没能第一眼认出来，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甚是惭愧，不过想到能在学校里看到她，以后还能和她为伴，不枉幸事一桩。

树下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孩弯腰，原来是拾起一朵吹落在地上的合欢花，她双手捧着合欢花，凝视许久，从那粉色丝丝中，在寻找风中曳曳燃尽朱颜的回忆，还是期许香径中脉脉到来的爱情？

我恋恋不舍，踱步上了三楼。I区在第六图书室，我左顾右盼，在路的尽头看到标有第六图书室的大门。

悄声走进去，左边是一排排书架，一眼望不到头，右边是阅读区，稀稀落落坐着看书的学生。沿着书架，盯着书架侧面标有的字母序列，我渐渐走到屋内深处。

这附近是古代文学区，一靠近书架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倒不是因为紫檀色的实木书架带来的端庄典雅，而是古代文学区特有的气味。新书是浓浓的油墨味，油漆味，刺鼻，呛得难受，而古代文学区的书大多都有一定历史，泛黄的书页，略微陈旧的封皮，岁月在文字上侵蚀，淡化了墨香，却浓烈了书韵，闻着诱人的香味，真的恨不得咬一口。

书架有五层，旁边有三阶书梯，取书很方便。然而意外发生了。

我顺着序列I242.1，竟然没有找到这本书，正好看到路过的图书整理员，我上前询问，才得知书籍可能被还回图书馆未来得及整理上架，或者被暂借到阅读区阅读了。“这么冷门的书还能被借走，没想到文学同好还不少。”我内心无奈嘀咕，只能放弃原来的想法。

一时间也想不起该借什么书，我索性围绕着这个区域，搜寻自己感兴趣的书目标题，心里想着随便看一本打发时间。越是这样想，越是没目标，我来来回回在这个书架徘徊，心中还是念记着我的那本《唐人小说》。

“呀！”在狭窄书架中低着头思考，我一不小撞到了一个女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退后一步，赶忙道歉，俯下身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拍了拍灰尘，递了过去。

“没事。”那个女孩的声若蚊蝇，一双小手接过书。

“嗯？”那个女孩充满疑问，她发现我的手死死得捏住书的另一侧，没有松开。

因为，在我缓缓起头的时候，四个字映入眼帘，

这不是我要借的《唐人小说》吗？

此为合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