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

      一个长得像蜥蜴的女人上了车，她不乱瞅，只当被你细细观察时会机敏而迅速得让人难以察觉地扫视你一眼。不好说从她爬行动物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和蔼还是轻蔑。她丛一扇门走到另一扇门前，手拄着背后的栏杆，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护卫。你上下打量她，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更多的什么可以探索的东西，她又扫视一眼，一眼足以，和善又轻蔑的一眼。她打了一个哈欠，虽然竭力用手帕纸给捂上，但你还是看见了起码半个哈欠。她不表示羞愧，你也不能肯定那双爬行动物的眼里究竟能不能够流露出羞愧嘛。

      猩猩长相的男人一屁股坐到你身边，他一下把整个座位坐满了，这无可厚非，毕竟是他的座位嘛。你缩向一边，贴向窗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作为乘客时总是这种坐姿，亦没有大不便处。他也不乱动，只是在手机上一个劲儿地书写着什么，你忍住不去窥视。倒是对面座的女孩，一会儿挪一下座位，一会儿翘起腿，甚至翘到了你的座位底下，好像她的腿有两个那么长似的。她眼神里总有一种好奇的羞涩，仿佛是在嘲笑你，又仿佛是在自我开脱，因为她额头周围一圈蓬乱的鬓发不能让你忍住不去看。她打了一个喷嚏，她竭力压了下去，以不至于打到你的脸上。你屏住呼吸，想让这团气流被别人先呼吸进去。她吸着鼻子，你想要不要给她一张纸巾，但你的眼里进了东西，睁也睁不开，你使劲地眨巴，结果挤出了眼泪，这下女孩应该羞愧了，该知道自己的喷嚏多伤人的心。

      扶着推椅的老太不肯把手从椅把上拿下来，在火车座位上全神贯注，宛如一副赛着车的架势。同这位老太隔道相望的一位中年女士，高高地坐着，将手臂搭在长得像蜥蜴的女人也拄着的扶手栏杆上，定睛望着某处，稍一会儿后又定睛望向另一处，然后又另一处，换一个场景人们也许会认为这是皇室成员在小公园里正享受着早晨的太阳时接受了媒体的突然访问。

      一小群人拥入车厢。迫使长得像蜥蜴的女人机敏而迅速得让人难以察觉地挪动了位置，现在背对着你，仍然把手挽到身后拄着扶手，护卫着某个值得护卫的东西，并挡住了皇室女成员叫你这个闲杂人员看不见。在手机上打着牌的、一个眉毛很引人注目的女人，始终抿着嘴，像是在表达对其他玩家的不屑，伸出手指挠挠鼻梁眼周时打开了那张嘴，形成一个豁口。她的二郎腿翘得老高，险些要踢着前面小老头的膝盖。一个女人咳了起来，虽然遮掩，但显然这样咳就不畅快，便偷偷在遮掩中漏了风，打牌的女人从二郎腿上的包中掏出一袋糖还是什么的给她，她拿了后想还回去，结果隔着座位两个女人推推搡搡扯了半天，结果还是打牌的女人毋庸置疑地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你同长得像蜥蜴的女人在同一站下车，你下车后习惯性地左顾右盼时才发现的。只见她前前后后犹豫了一会儿后爬上了远一些的那个电梯，你也前前后后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爬上了那个远一些的电梯。你想看看她往什么方向走，但还没等电梯把你送到顶，她就机敏而迅速得让人难以察觉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