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

      小乖是我养的第一只猫。是在14年的时候，突然迷上了猫这种软萌的生物。加入了豆瓣的爱猫小组，每天刷帖子刷的心都痒了。

　　养只猫吧。

　　啊，猫很难养的，还要准备东西，每天陪它玩，再说，你打算养到哪里呢？

　　想想是挺麻烦的。

　　后来，小乖就出现了。

　　我和S拎着夜宵刚走进小区大门，迎面看到一只猫跑过来，大概是受到食物香味的蛊惑，传说中高冷的喵星人竟然主动停下来示好。吃这个吗？我有点忐忑地把一只骨肉相连伸到它嘴边。它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啊，真的好可爱啊。”即使是原本就对猫无感的S，也说了这样的话。“它的样子脏兮兮的，看着不像是有人养着的，我们把它带回家吧！”S同意了，把它抱在了怀里。也许是刚吃饱，它只是好奇地大睁着眼睛四处看，没有一点反抗。

      对于新居，最开始的时候很难说它是满意的。不过它很快就适应了，会自己去猫窝睡觉，会用猫厕所，会在猫食盆边等饭吃，还完全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皮老鼠，钓鱼棒，激光笔，猫抓板等玩具的游戏技巧。钓鱼棒是它的最爱，不过也可能它更爱皮老鼠一些——买了两只，都被它藏匿起来了，而激光笔只能在夜里吸引它的注意。

     到它解锁了踩奶这一技能后，每次它在我怀里抓着那伪装成母猫皮毛的绒绒睡衣自嗨的时候，我都会仔细研究它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猫是有猫的情感的——它对于童年旧梦和母亲的怀恋，确乎是存在的。然而上一秒还闭着眼睛的它，下一刻就会因为我最细微的一个动作而警惕地立起耳朵。猫比人更容易开启防御机制。但我还是非常喜爱它，也许是因为我母性的爱的本能？那时我在小区对面的一家公司工作，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因为惦记着小乖，我每天都匆忙赶回家，随意煮点饭菜，然后就陪着它玩。

       它个头匀称，颈下有一片围巾似的白毛，延伸到肚皮那里，其他部位则是狸花猫的标准花色。它很机敏，在玩钓鱼棒的时候，翻转腾挪，反应迅速。它还是一个天生的小猎手，在追逐激光的时候，它躲在猫窝后面，眼睛紧盯着猎物，一只前爪伸出去，后身扭来扭去，做着扑抓前最后的热身……临到扑过去了，光点又变了位置，它为这虚假的猎物兴奋着。被过度驯化的人类，尚且无法违背本能；而聪明的它即使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美食，也还是不得不顺应自己的天性，一次次地对迅速移动的事物发动徒劳的攻击。

　　养到第二年的时候，我还是没法了解小乖，它总是让我困惑，有时候还会让我生气；它会钻进衣柜里不出来，或者跳上衣柜最上面警惕地瞪我，跟在我脚边绕来绕去，冷不丁挠我一下……有时候它会让S很生气，比如半夜起来游戏，东奔西突，弄出很大的声响，或者是跑到床上去睡觉，咬她最爱的大黄蜂拖鞋……总之，S生气的时候比较多，她有时候还会打它。

　　不要打它了。最初我只会这么说。

　　后来的夜里，她再一次打它的时候，我醒来了，听到小乖的叫声，突然有一种痛苦抓挠着我的心，我觉得她打的正是自己，我哭了，和S吵了一架。

　　你竟然会为了一只猫跟我吵架？

在她眼里，或者说人类眼里，自然界的一切都有三六九等，而人当然是一切的主宰。在很多事情上，她都没法理解我，就像我没法理解小乖一样。即使小乖在夜里把空调管咬的吱吱响，也不该轻易地打它，动气本来就不好，动手简直是一种恶了。然而我太软弱了。或者是我太依恋她，我没有把争辩的话说出来。我很快就忘了S的坏。

　　邻居阿姨很喜欢猫，她知道我们养了小乖后，每次在小区里碰面，她就会停下来，问小乖的事情。

　　你们要养它很久哩。

　　我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明白，小乖是养不久的。因为S是厌恶着它了。至于我，软弱的，爱自欺的我，恐怕也并不真的有一直对它负责的决心。下决心是需要意志力的，我一直都缺乏意志，所以总依赖着他人。

　　到了要搬家的时候了，S说小乖是带不走的，“它太凶了，一直不让我们剪指甲，恐怕抱不走。”S抱怨着。我没说话，S觉得这是默许，“就把它送给邻居阿姨吧，她很喜欢猫，她的猫死了。我去跟她讲下，看她愿不愿意养。”

　　小乖什么也不知道，趴在我凳子下面。

　　到了最后那一天，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等待搬家的车子。门开了，小乖却没像往常那样一下冲出去，它愣愣地看着门外。“小乖，出去吧。”邻居阿姨已经开了门，要来抱它。它突然回身跳到了沙发上，又从敞开的窗户跳到了外面的小台阶上，台阶原本是用来放空调机的，很窄。“快回来，小乖。”我忍耐着没有哭出来，我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很残忍。我把它以前最爱的钓鱼棒拿出来，到窗口引它上来，它喵喵叫着跳了上来，S抓住了它……

     门关上了，我在房间大哭起来。S进来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没有办法告诉我对这件事的厌恶，因为我也是沉默的帮凶；也不想诉说我从小乖身上再次感受到的被遗弃的痛苦，因为那痛苦来自太遥远的过去。我只是让她打开门，说想再看看小乖。可是，小乖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没有去敲邻居家的门。

      我养的第一只猫，就这样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准确的说，是我丢弃了它。

　　决不再养猫。我这么说。S没说话，她大概知道，这只是孩子负气的话，就像她说的其它的话一样，很快就会被推翻，忘掉，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