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用力把鱼丢到岸上。他不确定是否扔得足够远,这条鱼至少有二斤多重,是条大鱼。他觉得还是力道小了点,当扔出的一刹那他以为鱼会再次落入水里。可是听到岸上梅姨的惊呼声后,他放心了。这是他的成功,他挤出微笑。
可是缺了一个声音,是父亲的声音。他应该是不悲不喜的站在那里,甚至他都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在那里。虽然他知道他是自己的手杖,他不会离开。但是他好想父亲能说句话,和别人一样为他欢呼。
“小俊子都捉到鱼了,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小俊子。”听着村里的大嫂子在埋怨她的丈夫,他突然有一点小激动,至少他不是无用的。
大嫂子的丈夫肯定是生气,他听到他的位置发出叭叭的响声,好像是在拍打水面。
人群中再次发出欢笑声,这次至少不是在笑他。
后来,他不太记得到底捉了几条鱼。但那是这短暂一生中最美的回忆。就像是平静枯死的生命河流中偶尔会有鱼尾翻起的点点水花,产生的涟漪不足以惊奇,却能让自己幸福喜悦。
好像是鱼儿几乎全被捉了上来。也许还有几只未被抓到的小鱼,可是所有人都对这些小鱼失去兴趣。他们一个个欢呼着庆祝着,开始往家里赶。他们要把这些鱼变成今天的晚餐,明天的午餐。
他扶着父亲的肩膊,有一瞬间像扶着一阵风一样轻飘飘的。父亲突然变得虚无缥缈,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可是很快欢乐代替了他的胡思乱想。他不停地说着,“爸,要是下次还有这么多鱼就好了。看来我对捉鱼很在行了。”
父亲只是轻声地“嗯”了一声,没有其它的话。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就跟往日一样父亲的话还是那么的少而已。
“我把鱼先给你们送回去啊。”梅姨比他们父子还要高兴,好像她也下去捉了鱼一样。
父亲只是轻轻点点头,他扶在父亲肩膊上的那只手能感觉到父亲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梅姨应该是欢快地抱着盆把那些鱼往他家中送去。临起时,还能听到她打趣地说父亲,“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穿上西装了。”
父亲穿西服的时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记得曾经父亲讲过,那还是跟母亲结婚的时候唯一像样的衣服。后来结完婚以后,他就不曾穿了。
他在想父亲穿着那么好的衣服,怎么能让他拿着自己的脏鞋子。于是他跟父亲讲让他自己拿鞋子吧。父亲并没有吱声,只是固执地向前走着,即使他的手向前伸了几次也没有摸到鞋子。
梅姨在他们家中的茅草屋里等着他们,把鱼放在了水桶里。鱼儿哗哗地拍打着桶里的水。
父亲让梅姨带走几条,反正他们也吃不了那么多。梅姨客气了几番,终于拿走了几尾鱼。说是等会儿做好给他们送过来。
他坐在长条板凳上,一边褪去潮湿的衣服,一边笑着和父亲说着话。“梅姨人真好。”
可父亲忽然沉默了,他能感觉到父亲站在门口。如果瞎子偶尔能感受到一道来自黑暗中的光,朦朦胧胧的。那么现在这道暗淡的光正在消失。
他听到父亲咳嗽了几声,忽然用悲伤地语气说:“儿子,爸爸累了”
“那你休息,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我可以的。”
“儿子,你还记得你妈妈的…还记得你妈妈的声音吗?”
“不记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从深渊里传来的声音。他真的是记不清楚了。
“可爸爸记得她的样子。”父亲声音忽然变得沙哑、颤抖。或许他真的累了。
“她美吗?”他好想知道什么叫美,在漆黑的眼前什么是美。再美也只是自己勾勒出来黑白幻相吧。
“很美,很美。就像是春天最美的花朵,就像秋天最美的月儿。这么说你恐怕不知道。她的样子就像是你听到黄莺婉转的声音后,你会知道什么叫温柔。那种温柔就是最美的。”父亲叹着气。
“儿子,爸爸真的累了。”
他还在劝着父亲汪意休息,可是久久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父亲就像是一束亮在他眼中的光,忽然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黑暗终于将他彻底后噬。
后来他等了好久,好久。父亲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如果说瞎子世界里有一把锁,那把打开的钥匙就丢失了。他被锁在了黑暗的一面。曾经父亲在的时候,他还能透过锁眼偶尔能看到一丝光亮。现在他只知道,这把锁已经被彻底封死,他根本不可能看到一点希望。另外一面幻想的缤纷世界。永远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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