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你不懂爱

——电影《香水》

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这么一个少年：他（据说）丑陋，没有属于自己的气味，孤独寡言，没有道德观、社会观，没有情欲和人伦，不懂什么是罪恶感，对生与死无感，不懂爱，也没被爱过……我们姑且叫他怪物。怪物的鼻孔一张一合，眼睛和耳朵就可闭塞，他仅凭一丝气味当导引，就能去一些地方、杀一些人。他用从格拉斯一个香水作坊学到的香味提炼术，从被他杀害的处女身上提炼体香，并将十几个女孩的味道混合出一小瓶独一无二的撼世奇香。

就是这么一个怪物主导的电影里，死了很多女人却不显凶残、出现很多裸体却没有香艳感。最后，女观影者还要作花痴状，娇嗔一句“他好帅”，并斥责这个世界的疯狂。由此可见这个世界是真的疯狂。

这个怪物是让•马普蒂斯特•格雷诺耶。《香水》主人公。这是关于一个杀人犯一生的故事。我是这个世界疯狂的一份子。

少年格雷诺耶第一次杀人，是在巴黎。他在混乱的气味世界中，被一丝特别的味道吸引。气味来自一个卖黄杏的女孩。他跟踪她，为她的气息倾倒，那一天起，他的人生被点亮了，他明白了上天赐予他的天赋有如此美妙的指引。他想占有这气息，却失手杀了她，尸体残留少女的余香，但转瞬即逝。之后的生命里，他都在钻研保留少女体香的方法，这成了他人生的意义所在。

当他杀死最后一个女孩，萃取了最后一滴香水之后，终于被捕了。在行刑台上，面对出离愤怒的人群，格雷诺耶打开香水瓶，这个世界开始为之疯狂，阶下囚竟如天使一样被举世爱戴。

电影里的主角比小说所描写的更具人味，这有赖于高潮部分的一个闪回：在一片纵欲狂欢里，他的头脑中竟浮现起第一个被杀的少女的样子。在他的幻想中，她对他笑，充满柔情，格雷诺耶只在这一瞬间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这是跟他的生活主旋律完全无关的情感。那是爱情本来的样子。但是少年啊，他不懂爱。现在，这瓶香水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相信爱，却没有办法让他重回起点，找回爱的能力。爱不得法，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他一生追寻的都是她的味道，即使它早已弥散在空气里。

爱这样一个“爱无能”的怪物，因为他的孤独、凄凉、可怜，也因为电影从头至尾不站在道德的任何一边，它只述说美感，哪怕是小镇上女孩接连被割掉头发、赤裸地弃尸在地，我们也会分心去关注她们的死状之美，有着神圣的意味。因此，我们也不必对凶手产生道德上的敌意，只需一心跟着格雷诺耶，看他如何一步步经营自己的目标直到实现就好。

某种程度上，怪少年格雷诺耶本身就是一种香水：前调纯真，迷恋大自然一切气味的小正太，中调情欲孤寂，迷恋女体之香，沿着爱、保留、毁灭的路途，一路走到虚无的后调当中，气味收藏癖最后只剩空虚，或许只有跟着那香味一起死去才是永恒之道，他的来去就像一个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