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最终被送到了我们家。自她得病以来，七个儿女轮班到医院照顾，也算是值得欣慰。只是出院以后作何安排，很难达成一致，毕竟她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就连最简单的衣食住行都成了问题。
外婆回家的这十天里，我几乎没有和她说话，更不必提嘘寒问暖。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孝的，但是正如我向父亲所说的，这20年来她几乎没有关心过我，无论是在物质还是精神上，现在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所以我很难和她亲近。
然而妈妈确实在很认真的照顾着：张罗着买床，每天换着花样做饭，包容她小孩子般无理取闹的脾气。我大概可以理解妈妈的心情，外婆的身体的确是每况日下了，她是不希望自己留下遗憾。
我想老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弱小的群体了吧。在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辉煌与荣光之后，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凋零。一方面渴望着儿女的关怀，一方面又不愿增加负担。外婆住院以来，常常会哭，质问为什么要将她救下来。我经常会埋怨外婆，子女倾尽一切救治她、照顾她，为什么她却没有勇气坚强一点。但她难道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一丝怀念吗？未必，只是她没有耗下去的资本，身体疼痛与家庭压力足以消磨她的斗志。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对于老年人还是苛刻了许多，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贫困人家，没有闲钱请保姆，没有闲人专门照顾，既接受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教育，又奔波着一日三餐的工作，很难在家庭与温饱间获得安全感。更何况是一脚踏入地下的老年人呢？
忽然想起外婆的身世，10岁就被送到外公家做童养媳，一生育有7个子女，一直在劳作，从未停歇。她没有读过书，没有学问，没有见识，没有去过市区以外的任何地方，没有选择的权利，就连死亡也是按部就班。她或许会平静的度过这最后的几个月、几年，然后被送到殡仪馆火化，然后在墓地沉睡，再然后就是遗忘，注定的遗忘。
那么我们该如何告别呢？告别亲人，最终告别这个世界。
谁会有答案？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怎样才能体面的告别，这也许从来没有标准答案。我只是希望最后，妈妈和外婆，都不要留有遗憾。
死而无憾，这大概是长久告别最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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