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流浪的傻姑娘”，永别之后，终将美好

如果你是这个傻姑娘，你会怎么做?
                                                ——题记

她说：“我们一共有五年，四年是暗恋。在那四年里，我没有别人，他也没有。我们没有牵过一次手，没说过一句唐突的话。但从对方的目光里，我们知道，彼此的心里只有彼此。是的，我们彼此暗恋。”

“那剩下的一年呢？”我问她。

“是激烈的想念，争吵，和好，再争吵，流眼泪，最后分开，努力忘记。”她平静的语气不起一丝波澜。

其实，他和她的故事，我大概知道。她是我多年的死党。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同学。初中时的她，短发，黑眉，憨憨的笑，全区1500米长跑冠军。他，圆脸，小个子，木讷，不善言语的小男生。

在那少不更事，无心无肺的少年时光，她和他传纸条。有时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诗句，名人名言，有时是一张明信片，很少出现我，你只类的字眼。

我们笑她，她失却了平日假小子的张狂，“腾”的红了脸，低下头。十四岁的我还真的不能理解那样羞涩甜蜜的表情。

那是我们的初二。然后是初三，高一，高二，整整四年，她说的四年——暗恋了四年的时光。

第五年，也是她的高三，他中专第三年，面对着天各一方的未来，他们表白了心迹。她借了我三百块钱，在茫茫大雪里坐了九个小时的车去看他。在安康一座不知名的桥上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算是定了情定了终身。

他告知他的父母，他们勃然大怒，她贫困的家，多病的父亲，渺茫的前程，一切都是他们反对的理由。他的家庭不是大富大贵，但在小地方也算书香门第殷实富裕。

他懦弱，她倔强，彼此煎熬，折磨，像她说的争吵，流眼泪。

他毕业的时候，一个叫梅的女子开始对他狂热的追求，梅得家庭，梅的热情，梅的能言善语，令他的父母喜不自禁。他的心在父母的怂恿和梅的温情里迷失和陷落。

她绝望，灰了脸灰了心。任凭我说破嘴，她也不肯在有他的家乡呆，放弃了高考，去了新疆玛纳斯打工。

为了逃避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傻姑娘啊，傻姑娘。

我骂她没出息，她只是说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是的，十九岁的我不能理解那样决绝的伤心，那样急促的逃跑。

之后，她去过很多地方，给我写很多信，每一封的邮戳都不一样，有时是安徽临泉，山东泰安，有时是广西北海，江西南昌，还有一些我已记不清的小地方。她摘过棉花，售过楼，做过皮鞋，推销过化妆品，当过葡萄酒厂的化验员。

二十五岁，她流浪归来。我们那一班死党揶揄，我们说：好羡慕啊，游览了半个中国。

她不言语，只是苦笑。

后来，她告诉我：尝试一种苦是为了忘记另一种苦。

二十六岁，她结婚，老公时平凡又爽朗的一个好人。二十七岁有了孩子，老公疼爱怕她辛苦，一个人赚钱养家，她当了全职太太。

我又羡慕，不用朝九晚五上班，看人家脸色，为不公不平生气，有大把时间随便挥霍。

她甜蜜的笑。

生活平静又平静。我们偶尔往来。

她33岁夏天的某个中午，突然找我，她说：”怎么办？怎么办？他快要死了。”

我说：“谁，哪个他”？

她说出了那个我们十几年未曾提起过的名字。

我说：“拍电视剧吗？怎么可能”。她掩饰不住的急切：“真的，他的朋友告诉我的”。

我说：“好啊，陈世美的现世报。”

原来，一年前他得了某种血液病，虽不至于立即死亡，但每个月近二万块钱的化疗费以及对疾病的恐惧日益摧残，他已全然没有了昔日建筑小老板的风光。

彼时，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曾经热情的梅已变的冰冷，傍上了比他更大的老板。每次从梅的手上拿钱去医院，要看尽脸色。他绝望了，自杀未遂，他朋友找她，要她帮他，救他。

她不知所措。我说：“你绝望过吗？他救过你吗”？

她摇头：“我只是不想他死，想让他好好活者”。

“为什么？”

“与爱和恨比起来，生和死更重要。”

我陪她去医院看他，他凌乱的头发，呆滞的目光，苍白的脸。她突然大哭，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抽泣。

我想这一刻，面对她的眼泪，他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深深的愧疚，酸楚和疼痛？

我想我明白，她的眼泪已与爱恨无关，那是为那静默四年流的。那是她最灿烂青春里的四年，那是两个单纯少年的约定与等待。

那鲜花开过，虽落英缤纷，她亦珍惜，不愿枯萎，不愿死神践踏。

他不知道，那四年，其实也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美好。他的梅我见过，凌厉刻薄写在脸上，他躺在病床上时，梅在搓麻将，跳舞。

她说：“梅是他的妻子啊，他们是最亲的人，梅要不顾一切的救他，怎么可以不管他？怎么可以？为什么要这样”？

我说：“江湖之大，人各有志，谁又能说谁对谁错呢？生活所迫吧”。

她还是哭，她求我有可能的话帮帮他。

她说她自己不能为他做什么，她是老公的妻子，她的每一分钱都是老公的，她没权利给他。

她也不能给他太多的照顾和关心，他是别人的丈夫，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了他已经放弃了一次，错过了一次，亏欠了自己一次，而现在所拥有的是老天的恩赐，她发过誓要好好保护，绝不再错第二次。所以，她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他，无能为力啊，无能为力。

十年之前，永别过一次。

十年之后，再永别一次。

七夕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给她发微信，她的电话立刻就追了过来。我说：“工作很烦不顺利，没前途，人情世故太复杂，钱不够用，真绝望”。

她喝斥：“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没走过弯路，在屋檐下饿不着冷不着，你要绝望，我死千儿八回了，老公早早关了店门，买了莲藕小排，我们回去煲汤喝”。

想说说他的病情，终是未能开口，我不忍拂了她的雅兴。

这一刻，她是幸福的，纯粹与那带来疼痛，改写她一生的四年时光，无关的幸福。

有时我想：那四年在她的生命里到底有多重？如果不是他，她也一定顺利考上了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受那些风餐露宿的苦。命运是什么？是十年前的痛苦放逐还是十年后的现世安稳?

我与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经历过那么漫长的暗恋，那么飘缈的相许，那么浪漫细碎的时光。

那些早晨下午课堂课间操饭后晚上，那些春夏秋冬，风云雨星星月光，在两个少年的眼睛心灵里怎样流过？我无法想象。

这样的故事和结局，换了别人又该怎么做？也许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答案吧。谁都没有错，爱没有错，幸福没有错，忘记没有错，珍重没有错。

人生有些事，未曾经历，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但是我们谁，没有过最青涩的恋情，最绚丽的梦想，最脆弱的哭泣，最清甜的美好，最疼痛的回忆。

谁没有走过弯路呢？

每个人都要付出成长的代价。

我们且行且远，痛并快乐着，成长成熟，年轻老去。

时光永不回头，生命是张单程票，不断结束，又不断开始，逝去的爱和恨，逝去的生和死，勇敢挥一挥手，奔赴下一站风景。拥抱伤痕累累的自己，与青春和解，与往事泯恩仇。

那个曾经流浪的傻姑娘，永别之后，终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