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有一个病童,一直在昏睡中发呆,对一场雨的到来毫无防备。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山林间穿行。推开窗棂,天空适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村子里的一切:荒凉的土地,苏醒的河水,稀疏的树林,低矮的房屋,简陋的马槽,逃跑的草狗。恐慌。——狗把头转向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琥珀色的泪眼。
当他睁大眼睛寻找更多时,闪电熄灭了。
好在第二道闪电很快就被神识点燃,雷霆如鞭炮一般炸开,大雨倾盆而下。在第二把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片镶着金边的乌云,乌云中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从天而降,落在了村头最宽敞的乡间小路上。马车由一匹英俊的白马拉着,马车里放着几袋棉籽饼。
是的,你猜对了——在时间的深处,在黑暗的村庄里,这个扶着门框做梦的七岁男孩就是我。
一大早,人们照常上班,下地干活。春天的农活无非是给麦苗浇水施肥,或者是犁地,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阵阵布谷的叫声。这时,太阳突然消失了,屋子里比黑夜还黑,散发着一股腐烂稻草的味道。雨把天空染黑了,人们的视线错位了。雨水把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磨坊和蛛网轻轻摇曳,像一幅荡漾的水墨画。
犹记得雨后藏蕊,枝头青杏,沟边弱芒,还有屋前屋后的荠菜、丁香、芭蕉。当然,春雨过后,田野也发生了变化:坟墓被雨水冲刷过,有的长满青草,有的露出棺材板骨。
而且当时我生病了,爷爷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印象中是比感冒还严重的病,具体名字忘记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平时大了一倍,像戴了斗笠,嘴里嗡嗡作响,耳边飞来了万只蜜蜂。因为觉得自己头大,所以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好几次撞到院子里的梨树上,金星在我眼前飞溅。
人生病的时候,是很贪心的。他们什么都想吃,但又不能吃。更要命的是,再好的食物也变味了,吃到嘴里一点都不好吃。生病期间,前街的二姨给我带了煎饼。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结果吃了几口就吐了出来。外公和二外公着急了,生怕孙子丢了性命,不敢跟在外地打工的儿子交代。那些日子,他们整天趴在我耳边问:“你想吃什么?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咳了一声,脸色蜡黄,只是摇了摇头,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焦急和担忧。
突然,我开始想吃一种食物:“偷麦穗”——在麦子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用火烤出来的绿色麦粒。
两位爷爷一听傻眼了,因为刚刚过了蛰伏的季节,地里的麦子刚刚抽穗,催熟术还没有诞生。
另一次是突然想吃棉籽饼。爷爷们听了不解,异口同声地说:有毒!香。这一次,爷爷妥协了,冒着连夜的雨,分头去找棉籽饼。最后,二爷穿着蓑衣进屋,手里拿着半块糕点。爷爷见他浑身都是泥水,就问:“摔了吗?”二爷爷咧嘴笑道:“回来的路上雨下大了,掉进水沟里了。”爷爷骂道:笨蛋!灯笼呢?“被水冲走了。”二爷一脸沮丧。
那天晚上,我接过二爷向生产队库管要的棉籽饼,只吃了一个手指肚那么大的一小块,就再也不吃了。硬硬的棉籽饼真的很难下咽。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爷爷就把二爷丢在水沟里的灯笼捞了出来。至今一直被我收藏起来,放在书房的一角。马灯里,有时间和雨水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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