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三）

我把这些发黄的蚕茧、气若游丝的蚕蛾送到桑树下埋葬。

它这短暂的一生，荣幸也罢，屈辱也罢；快乐也罢，悲惨也罢；感恩也罢，痛恨也罢，都画上了句号。桑树是它最终的归宿，我曾一度有过傻念头：哪天断粮了就把它们全送到桑树上去！它们本应属于桑树，栖息在桑树，生老病死在桑树，那是最适合它们的土壤，也许没有人类的保护，它们已经进化得更加强壮，拥有能够吸食桑树皮、桑树叶汁液的口器，拥有可以长距离飞行的翅膀，拥有搭建巢穴或隐藏自己的能力，甚至，它们变成飞蛾后，可以像蝴蝶一样飞行、采花蜜、吸果汁、结伴旅行，这一切将令它们的后半生更加多姿多彩。

我最终没有行动的原因是：总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遇到热心邻居雪中送炭给我桑叶，从而维持它们的生命。但毕竟，这个低阶的物种，它们活过短暂的生命，完成地球上万事万物都必须履行的传宗接代使命后匆匆离去！以蚕虫的形式开幕，以蚕蛾的形式告退，它们一生几乎没有享受过！追溯它们的起源，它们曾是桑树上的害虫，因为变态发育的需要，织丝造茧，有一天，被人类发现，这丝可以为人类所用，于是人们大批量种植桑树，饲养它们；于是乎，它们由害虫变成了益虫，成为人类的朋友；于是乎，受保护越多，进化越慢，无法主宰自己的生命及这个家族的后代成活率。

想起它们变态发育的一生及临去前并不美丽的仪容，我还是忍不住要送它们去桑树，被几片绿叶遮着，靠着大树，倚偎着泥土，似在安睡，又似在祈祷新生命的诞生。一束晨光照来，那几个小虫卵颤抖着张望这个世界，我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桑树就是你的家，还你自由！

                                  17-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