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拴狗和他的狗

“拴狗子，我家的母鸡是不是你偷的？哎呦，活不下去了，我可就指望着那只母鸡给我下蛋哩，你这个贼娃子……”想到这，马拴狗猛得把没吃完的黑面馍甩到了未耕完的地里，头靠在田埂上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半晌，等到心情稍微平复些的时候，他又起身将馍馍捡起来，放到嘴边吹了吹，用手掐掉了沾到土星子的地方，两口吞了下去。

  中午了，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但他不想回去。“今天早上和的麸子多，黑子应该饿不着吧”，盯着自个扔馍的地儿，拴狗又挂念起了家里唯一陪伴自己的那条黑土狗。黑子同它主人一样落魄，狗毛结了三结，眼角常年挂着眼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行走的标本。

  昨天，强子二婶哭天喊地地找上门来，一口咬定自己家丢的鸡是拴狗偷的，还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嘴里尽是污言秽语，像极了不想干活撒泼耍赖的驴子。可笑的是，贼居然是二队王瞎子算出来的。

  上半个月，一大队的几个二杆子追着他的狗不放，非要拉回去炖了吃，说是有人看见他的黑土狗咬伤了行人。拴狗好说歹说，才用几斤白面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拴狗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的跟镜儿似的。归根结底，是他家门前没东西啊。

  谁家门前有几摞麦柴，谁家门前有几堆牛粪，都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有柴有粪的一定是个大户人家。麦草摞子越多，就证明种的地越多，口粮足。牛粪多则证明养的牲口多，生活富裕。所以一旦天气大好，每家每户就开始在门前挑麦柴，晒牛粪，间接的夸耀自己的家底。这是过路人就会指着柴草说“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呐，福被这家人给享尽了。”说的人呢满眼羡慕，听的人呢喜笑颜开。

  门前要是没东西的，马拴狗和他的狗就是个活例子。不但人前遭人白眼，人后也被人戳透了脊梁骨。张家丢了东西，李家死了鸡鸭，不是马拴狗偷的就是他家狗咬的。理由很简单，他家那么穷，肯定偷去维持生计了。

  以前黑子没拴着，跟着拴狗一起上地，两个互相解闷倒也不孤单。可时间久了，黑子就开始成了众人的替罪羊，这个要杀那个要宰。

  “我家狗食今儿咋光的这么快，肯定是拴狗子家的野狗干的，赶明个碰见了定打断它的狗腿！” “老天爷呦，我刚刚洗的被单咋掉地上了，一定是马拴狗家的狗给咬下来的，有种别让我碰见！”

  经此种种，马拴狗决定将黑子拴起来。拴的时候黑子倒也听话，温顺地伸着脖子让主人套绳。只是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拴狗，流转出些许心疼来。喉咙里不停地呜呜吱吱，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拴狗的裤腿。这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居然抹起眼泪来，“黑子啊，都怪我没本事，跟着我让你受罪了……”

  太阳好像没捆紧的柴火，从天空慢慢滑了下去。拴狗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脱掉了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在田埂上磕了磕，将里面的土渣子倒出来，穿上。又把装馍馍的塑料袋子和水瓶放进布袋里，挑在铁锹后头，晃晃悠悠的朝家走去。

  “哎，不知道今天谁家又丢了什么？”拴狗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