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腹子

璇子坐在省城街道上咖啡馆的楼上往下看。在连续一个礼拜的阴雨天后，太阳终于出来了。尽管冬日的寒风在空气里淘气的乱窜，每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的，但是脸上却闪着兴奋的潮红。密密麻麻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在过红绿灯，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多么热闹。

璇子低着头，把脸埋在自己面前杯子里的热牛奶散发的热气里，贪婪地吸了一大口。

对面的沙发椅子上坐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女的眼泪婆梭，用手绢不停地擦着眼泪。男的一脸镇静，但是抽搐的嘴角让人担心他一下子身体就倒在地上垮了下来。

“明林得的这个病，刚开始真的接受不了。可是还没让我们想明白了，他就一下子去了。人走了，反而什么都不想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了。”女人含着呜咽声缓缓地说到。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是很为难的，但是你和明林在一起的这两年你们一直相处的也蛮好的，最后你们分手也不是和平分手的吗?我晓得，你一个独生女儿，是要回到自己家里陪自己爸爸妈妈的。我们也就明林一个孩子，也是想留个念想啊。”呜咽声停了下来，女人的声音里透着哀求和讨好。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一切都包了，孩子生下来之后相应的感谢费我们也会按时送到的。”在一旁一直安静的男人也开口了。

听到这里，璇子把头抬起来，眼角含着泪。

“叔叔阿姨，你们说的事能不能让我会去好好想想······”

她出来的时候，前男友的妈妈哭着跪下来对她说“求求你了，帮帮忙······”

一个中年女人在自己面前跪下，是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会在写字楼里发着文件，和老公供着一间八十平米南北不通透的小三居，房子里放满她喜欢的绿植，再过一两年，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于是生活以年为单位一年一年地向前滚动，安稳而温馨。

和明林相处的这两年，没有很多钱，但是璇子是快乐的。他们是典型的校园恋情，女的有点小作，男的对她无限包容，会在每个节日里绞尽脑汁想着送礼物，半夜想吃馄饨，于是跑了大半个夜市找到指定的店铺，他们肆意地享受着青春的快乐，享受着爱人和被爱。都说毕业是分手季，她和明林也不能幸免。他要留在大城市打拼，她要回到家乡的城市里照应父母。他们和平的分手了。

两个月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闺蜜s打电话过去臭骂了明林一顿，可是当时明林正昏迷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父母接的电话。

走在大街上，风还是肆虐地吹着，很冷，但是璇子不觉得。她蹲在街的转角，大衣随意地敞开着，无所顾忌，声嘶力竭地哭起来。为明林，也为自己。

到家了。她走到隔壁s的房间，s一见到她就问"谈完啦？我可跟你说啊，千万不能答应啊，被她们道德绑架了，你的身体你做主，孩子一定要做掉，不然你想想，对你影响多大啊，以后怎么重新开始。"

璇子听着，默默地不做声，只是发呆，进来她常常发呆。

"你听到没有？"s带点埋怨问她

"哦，知道，今天有点累了，我想先休息一下吧。"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璇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和明林恋爱时的甜蜜画面，s劝她拿掉孩子的声音，都好像放电影般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这三个多月的生活，帮她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门。在这之前，她明朗向前，在一个普通女生的标准之上想像构建自己的生活;在这之后，所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构想都变的模糊了。璇子以前好恨自己的普通，讨厌自己流水线般的人生经历，一路小学，中学，大学地读上来，即没有很突出，也没有很落后，平平稳稳，没有波澜，被人潮裹挟着向前走。但是她现在对于普通地人生却很有点不一样地看法，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无论如何她是回不去了，自己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得了一个在她以前看来很遥远的病，让她体会到人生的无常，生命的脆弱。青春并不是挥霍不完的，它那么有限、那么珍贵。如果生下孩子，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她往后的生活里的一个印记，这个印记长在她的心里，挥不去、抹不掉。往后的恋爱结婚里她不能轻松天真地去投入，她怕人家有忌讳，她怕自己配不上这份幸福。想到这里，璇子心意已决了。

没敢告诉家里，第二天，s陪她去了医院。来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有带大号的卫生棉，办好了一切手续之后，s就出去买卫生棉了，她一个人坐在手术室的外面等。这是一家妇科和产科合并在一起的医院，生孩子的手术室和做人流的在一个手术室，在手术室的隔壁，有一个很大育婴室。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育婴室的大玻璃前。育婴室里放着五六十个暖箱，每个暖箱里都睡着一个包裹着白色浴巾的小婴儿，暖箱上面放着奶瓶和尿不湿，还有的暖箱上面挂着吊瓶。孩子们有的安静地睡着了，有的慢慢地伸展着自己地四肢和身体。这里地气氛安详，宁静，这里是生命开始地地方，是初生的安宁所笼罩的希望之地。璇子立刻产生了一种崭新的感觉--一种美妙的宁谧与满足感。

她看到那些长着红扑扑小脸的孩子的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远离了她。身处在这个温暖庄严的环境中，她再也没有兴趣去思索什么得失的东西。此刻，她被自己的情感所支配着。璇子仿佛看见自己躺在白色的产床上，看着旁边静静睡着的婴儿，璇子的脸上悬挂着温柔的笑。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明林爸妈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