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行记》

小满未至，暑气已急急登场。

近三天，37度、38度的数字在天气预报里明晃晃跳跃，倒像特意为麦穗淬炼出最后一道金边。往年，总要到六一附近割麦子，今年雨水少，小满时节，恰是麦子成熟，田间地头已经出现了农人忙碌的身影。

晨光初露时，骑车穿过碧水路。前日还饱满的麦田忽而褪成空阔舞台，只留田埂处几根麦秆在风里写着未完的草书。远处的一棵桃树在阡陌间遗世独立，让人想起三月里满枝的灼灼桃花，想起四月里青青如绒毯的麦田，想起五月刚来时，青杏般的麦浪如何在一夕间转作灿金，时光如水，一去不回。

此刻，该有更多联合收割机在旷野轰鸣，吞吐着太阳烘烤过的丰年。

向西拐入村道，这条路擦过村子的南边一点点，刚刚好，既能领略乡村风貌，又不会两相太过打扰。

村子里，家家门前都种有蔬菜，行进间夏果缀成的珠帘次第掀开。无花果敛着青衫，梨子犹带稚气，倒是杏子早早披了霞帔。有人家还给树梢的果实罩上纱袋，像护着待嫁的新娘。村西路中一大一小两株杏树果儿压弯了枝桠，过路人都仰头数着玛瑙似的果实，却无人伸手——这大约是城市与村庄心照不宣的结界。

转上广安路，草木正举行加冕礼。萱草擎着橙黄火炬，有几支性急的已绽成忘忧的图腾，路过时总要与它们待上一会儿，好像自己也会乐而忘忧。紫鸢尾在道旁铺开绸缎，韭菜兰攒成流动的朝霞。最矜持的栀子羞哒哒躲在绿幔后，偶尔露出雪色裙裾，而那些褪色的枯萎花瓣，倒像是昔日泛黄的心事。

路两旁新建的绿化带尚在襁褓，一排排栾树苗像站岗的新兵，来年秋天，这条路将会挂起一条崭新的彩虹。土坡上的草坪还未种好，声势浩大的野草趁夜雨冲破沥青画的等高线，将绿意涂抹在裸露的黄土上。这才是小满的气韵——玉米地正翻涌着墨绿的海浪，黄豆苗笃定地撑起层层新叶，新栽的行道树在烈日下萎顿，农人补种的菜苗却把根系深深扎进滚烫的土壤。

风过处，田野的焦香混着栀子甜白的气息，涌入人们的胸腔。

"小满"，是稻菽千重浪的完满，更是这些蓬蓬勃勃的生灵，在骄阳下理直气壮地活着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