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六三」暴富神话
第【一六三】章 暴富神话
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公平。
有的人拼命努力,穷其一生东奔西突,最后依然一事无成,憾然而终;有的人聪明绝顶,时时处处机关算尽,历尽万难千辛也只混得个温饱而已;大部分人听天由命,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一天算两个半天,也还是要落得个寿终正寝。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世界还有极少极少一小部分人是很幸运的,他们承蒙上天垂青,一个偶然的机会,就让他们飞黄腾达,从此荣华富贵。
老天爷不会以你是否聪明愚蠢、善良凶残、努力懒惰,来给予你相应的回报。
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是“冒险家的乐园”,它吞噬了大多数人的辛勤劳动结果,给了少数人机会,最令人艳羡的是它给几许幸运儿创造了奇迹,让他们一夜暴富,从此平步青云。
复生早晨刚来到桂平路电脑厂房工地,在这里做乳胶漆的四川巴中人涂彬就来辞工。复生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啦?连他都要辞工,是不是哪里出了严重问题?”
涂彬技术好,人也踏实,对技术不好的工人诚心相帮,和复生的关系一直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口无遮拦爱说怪话。复生让他当副组长,负责技术,工资每月比其他人高五百元。平日里复生经常请他吃吃喝喝,几乎和兄弟一样好。涂彬看复生迷惑不解,一把拉着复生到了他的寝室。
用木工板临时隔出来的工棚里,零乱肮脏的铁架床围成一间间小格子,这就是工人住的“寝室”,象等待拆迁的城中村里搭的违建。没有蚊帐的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脏衣服烂裤子,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被子上,一条画满奇奇怪怪“地图”的内裤,毫无羞耻地耷拉着。
让复生惊讶的是床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能是摩丝打得太多,凝结在一起的几绺头发硬硬的就像剔得光光的细树枝。白色的衬衣领子高高竖起,鲜红的领带长长地直垂胯下。脚上的皮鞋锃亮,白色的袜子骄傲地随着脚有节奏地摆动而一晃一晃的,小伙子嘴角刁着的香烟,也随着嘴角的抽动而一上一下地不停起伏。
看见站在门口的复生,小伙子陡地收起翘起的二郎腿,从西服里面的衣兜里摸出一包“大中华”,潇洒地弹出一枝,口里吐出混杂着四川话的蹩脚普通话:“老白儿(老板),请抽烟!”
复生猛地闻到一股头发烧焦了的味道,还有一股肥猪身上涂满肥皂水的混杂着汗臭的香味。仔细一看,这不是涂彬的远房表弟巫二娃巫起鲜吗?
巫二娃才二十岁,读了八个小学一年级都写不好“10”以内的阿拉伯数字,无奈只好退学。在家里耍了几年,他父母再三拜托涂彬,涂斌才带他出来打工。但这巫二娃不但笨得要命,啥都学不会,而且人懒得出奇,偷奸耍滑睡懒觉,吃喝嫖赌不上班。曾经为躲避上班而偷吃感冒药装病,是人见人厌的出了名的懒虫。巫二娃从来不洗衣服,身上脏臭不说,还流鼻涕。经常一根长长的浑浊的鼻涕直垂到嘴巴下面也懒得擦擦,有人喝斥才随口往嘴里一吸了事。
涂彬气他好吃懒做又不讲卫生,把他撵走了几回,但他每次都是十天半月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又自己回来。这次巫二娃被涂彬撵走差不多大半年了都还不见人影,大家都以为这回巫二娃可能被“收/容”了。
哪知再见时的巫二娃,不仅衣着光鲜,还神气活现,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复生走上前去拍拍巫二娃的“轩尼诗”西服,又用手掳了一下巫二娃的头发,笑骂道:“你娃抢银行了?”
巫二娃周武郑王地伸手把复生弄乱的头发重新理好,才喜笑颜开地说:“银行我倒没那胆去抢,但这回比抢了银行还他蚂安逸哩!”说着硬拉着复生坐下,当着涂彬的面,眉飞色舞地“演讲”起他的“奇遇”来。
原来,巫二娃再一次被涂彬撵走之后,沿着漕宝路向上海市区流浪,接连看了上海的高楼洋房靓车美女好几天,肚子因为没钱买吃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饿得头闷眼睛花的巫二娃只好找活干,但既没技术又不想吃苦的巫二娃着实吃了好多闭门羹。
这天巫二娃流蹿到衡山路,看正在修建的上海“天天花园”已经高耸入云,但是还在继续往上修建,“只怕要修到天上去哈”!巫二娃哪见过比他们老家的山还要高的楼?尽管饥肠漉漉,“碰都碰到了,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看看这楼到底他玛的有好高!饿死了老子还在上海爬过比天还高的楼,也算见了世面不怨枉了。”
巫二娃瞅了个空当,偷偷溜进“天天花园”工地,一个人顺着楼梯悄悄往上爬去。
大慨爬了三十多层,又累又饿的巫二娃忽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晓得是自己这几天冷水喝多了凉了胃,要拉稀屎,赶紧找了一间偏僻的房子解决了问题,顺手扯过扔在混凝土块里的烂水泥袋子擦了屁股,也不顾酸臭味扑鼻,提起裤子看楼外面的风景。
正看得起劲时,旁边零乱的还没安装窗户的窗台上,一个精致的胀鼓鼓的手提包,猛地进入巫二娃饥饿的视线。
巫二娃猛地扑过去,抓过手提包打开拉链一看,乖乖我的妈天爷,一大摞整整齐齐花花绿绿的票子塞满了包包。
当然巫二娃只认得人民币,不晓得其他那些票子是“鬼钱”还是啥子玩意?再翻,竟有好多张贴了人脑壳(照片)盖了大红印章的纸张和硬本本。巫二娃一会高兴一会愁,这下老子终于发了财了,不要那些“鬼钱”,就这些“中国钱”,也够老子花一阵了!但让巫二娃害怕的是,捡了这么多钱得不得“遭”?这工地上有没有安装监控?等会我怎么出这个工地?我会不会被“逮”到起?丢包的人找回来顺藤摸瓜擒到我,可能就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汗水顺着巫二娃的头发流下来,惊喜交加的巫二娃把钱和其他东西装进包,还没拉好拉链,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几个穿得多“撑抖”(正式)的男人急匆匆地寻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个彪形大汉看见巫二娃手里的包,失声大叫:“董事长,找到了找到了,包在这里!”说着伸手夺过巫二娃手里的包,然后双手举起,恭恭敬敬递给后面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被叫作“董事长”的老者慈眉善目,沉着地接过包,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没发现丢失什,嘴里喃喃自语:“幸甚!幸甚!这钱丢了没什么,可这护照身份证信用卡什么的弄丢了,一时半会的怎么弄哉?”
老者顺手从包里扯出几匝人民币递给巫二娃,巫二娃惊慌失措,没伸手去接。当时巫二娃心里想:“你那么多钱,只给我这么点?只怕只有几千块……”
老者见巫二娃没接,又加了厚厚的一匝,这回可能至少有一万块。
忐忑不安的巫二娃也有些鬼聪明,这下更不会伸手去接了。
这厮猛然间有了一个想法:“我不接你就还要加,等你把包包里的‘中国钱’全部给我,我再伸手来拿!”
可是老者却不再拿钱了,拉好皮包的拉链,问巫二娃:“你捡到我的包,看没看到里面的钱?”
巫二娃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看了。”
“你想不想要?”老者再问。
“想!”巫二娃毫不犹豫地点头。
“哪你怎么不把包藏起来或者拿走?”老者好像很不理解。
“这不是我的东西,”巫二娃有些狼狈不堪,言词不清低声喏喏地说:“我……我怕……我怕丢东西的人找不到包包着急,又怕包包被其他人拿跑了,所以……所以等在这里……”
其实,巫二娃原话是想说:“我是怕被丢了包包的人逮到脱不了爪爪,还没想好办法,你们就撵过来了,所以我来不及跑。”
“但话到嘴边它自己变了。”巫二娃对复生说。
老者瞪着眼睛看了巫二娃半响,才缓缓地说:“难得!难得呀!”又问巫二娃在工地上是干什么活的?
巫二娃跟涂彬在明泉工地做过涂料活,马上回答:“涂料油漆。”
老者频频颔首,等巫二娃把他的名字“巫起鲜”歪歪扭扭地写在自己的袖珍笔记本上,老者要巫二娃写上所在班组和班组长的姓名时,巫二娃为难地把手指头插在一头乱发里搅了搅,尴尬地说:“我上个工地的活干完了,今天来这里找活干。”
运气有时候就象天上的太阳,人正冷时它就突然冒出来照在身上,从里到外温暖着你。命运也象一只看不见的手,有时候会掐住你的脖子,有时候也会悄悄地在你衣兜里装进黄金白银。
老者指着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戴琳琅眼镜的人说:“这位是廖总经理,全盘负责工地的事务。廖总,你先安排一下,这几个月让他在这里随便干点什么活都可以,等涂料油漆可以施工了,就由小巫承包涂料油漆工程吧。”说罢拍了拍巫二娃肮脏的肩膀,满有信心地对着大家说:“这么诚实的小伙子,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不能干好工程呢?”
众人齐声附和:“董事长英明!”
廖总经理对巫二娃说:“好,巫师,等下你到总经理办公室找我。”然后说了他的办公室怎么走,等老者和巫二娃握完手,就和老者一起走了。
巫二娃在楼上看见被人称作“董事长”的老者在廖总经理们恭恭敬敬的陪同下,坐上停在工地办公室门外的“乌龟车”走了,当然也带走了那个装满了各种钱的包包,自己一分钱也没落下,气得直想捡块砖头朝“乌龟车”砸下去。
看“乌龟车”开出工地,已经混和在衡山路上的车水马龙里,巫二娃恨得直用手打自己的耳光,唉声叹气半天,真想跳下楼去。
巫二娃自己把自己打累了打痛了,又不敢跳楼,自己没饭吃没地方住,想起刚才老者的吩咐和廖总经理说的话,在心里又骂廖总经理:“巫师?老子看你才象个装神弄鬼的巫师!”但记得廖总在老者面前的卑躬屈膝,那老头子肯定也不是一般人物,自己去找人模狗样的廖总,肚子肯定不会吃亏,只好有气无力地走下楼去找廖总经理。
廖总经理看见巫二娃,推了推眼镜,毫不客气地骂了句:“小瘪三这下发了!”
巫二娃装住不懂啥意思,跟着廖总经理叫过来的一个工头,到食堂去美美地吃了一顿。
工头得到廖总指示,从此就住在工地上,好吃好喝只管睡觉,闲得慌时帮忙扫地搬东西,不干活也没人管,反正每月都有两千元钱拿。
如此悠哉游哉地过了几个月,“董事长”终于又坐着“乌龟车”来了,照例在工地上上上下下转了一圈,然后要廖总经理把巫二娃叫来,当场把建筑面积四万五千平方米的“天天花园”的油漆、涂料、乳胶漆工程承包给巫二娃,签订了合同,马上填了一张一百万元的现金支票给巫二娃,叫他马上组织人员采购材料进场施工。
这不,球经不懂的巫二娃来找表哥涂彬了!
拿过巫二娃的工程合同一看,复生和涂彬惊呆了,上面赫然写着价格:涂料15元/m2,乳胶漆45元/m2,油漆68元/m2……这比市场上的价格高了几倍啊,粗略一算,净利润至少在三百万元以上!
要不是白纸黑字血红的章,还有巫二娃掏出来摆在散发出恶臭的钢架床上的现金支票,复生是整死也不会相信这巫二娃编也编不出来的天方夜谭!
涂彬一砣子(拳头)打在巫二娃背上,象哭一样感叹道:“你娃的祖坟上冒青烟了!你一个球目名堂日脓稀带的瓜娃子,竟在几个月之内就要变成百万而且是几百万的大富翁了!别人辛苦一辈子都不见得挣得到的钱,你他妈的屙一爬屎就整来了!”
“这是什么?这是他玛的命!”涂彬把自己戴的安全帽恶恨恨地摔在地上,还不解气,一脚踢了过去,安全帽不服气似的,在楼道里嚎叫着,滚了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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