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学生时代,很爱苏老夫子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明信片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寄语更是随处可见。
再后来读到他惦念亡妻声泪俱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让人心生恻隐,实乃性情中人。想念一个人最深处,是用记忆幻化其生前场景,而后梦由心生—“夜深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读苏轼的诗,常常感慨其天真却不世故,写最小清新最豪迈的诗词,吃最滑润的肉,身处低谷困境却又不失热忱激情。被贬岭南,他也能自我激励肯定,发出“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迈。
然而到了岭南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因他被牵连的相关之人。
比如诗首的那位王定国。
然而这首诗的主角却不是这位王先生,而是其侍妾寓娘。
我们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骨子里的气质是藏不住的,会反衬到面相。这首诗里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有多经典已经不用赘述,凡是一个漂泊在外努力打拼的人都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一个人可以很勇敢,勇敢到可以把一家人的梦想扛在肩上前行,他不觉辛苦,因为心安。一个人也可以很脆弱,脆弱到因为一句话就打倒所有困境中的强行伪装催眠的坚强。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杀人诛心不可为谓不狠。
岭南,古代湿热苦地。在更古老的称呼里他的名字叫南疆。那时的岭南穷山恶水,毒虫蚂蚁,瘴气横生,沼泽密布。那里的人多以部落为居,茹毛饮血,尚未开化,是不折不扣的死生之地,自古被贬到此的人,去多还少。
而我们这位寓娘在岭南的生活状态如何呢。作者用了两句充满想象又意蕴深远的句子描写
——在写寓娘舞技卓绝歌喉婉转时,苏老夫子说“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清亮的歌声通过唇齿传达出来,好像以她为中心起了风,从遥远的北国飞来了雪花让炎热的岭南之地变得清凉。
有的人身带清冷气质,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能让你寒意四起,很明显寓娘传达出的气质绝不是这种冷,她应该如夏天冰水里的柠檬,清冽舒爽。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萧鼎代表作《诛仙》里一句写笑容的场景。陆雪琪和鬼厉在西方沼泽被上古神兽黄鸟和玄蛇战斗之力波及,鬼厉在险处以俯冲之姿来救助,陆雪琪就笑了,鬼厉的眼眸里捕捉到那个极具电影场景的画面——那是落叶纷飞里的一个笑呀,怎么可以放弃”。我曾脑补过这个笑容,场景唯美意境深远,远不是语言能表达的,因此作者以实景场面构思出这个具有想象空间的复杂情感表达,于此处苏老夫子对寓娘的侧面描写有异曲同名之妙。)
——舞毕,大家坐下来把酒畅谈。苏老夫子本以为被贬至如此穷山恶水之地的人,多半面容憔悴意志消沉,可反观这位寓娘,却好像更年轻了。微笑里满是岭南的梅花香。
我曾无数次的想过怎样的微笑会带着梅花香,带着梅花香的笑容又是如何绽放的,绽放在那有些野蛮未开化的苦热岭南。
我想象不出陆雪琪落叶纷飞里的笑容更想象不出寓娘带着岭南梅花香的笑容。
接下来的场景,我觉得可能是苏老夫子内心震惊诧异之余又不死心的作死问了一句:嘿嘿,妹子,在岭南过得不好吧?
你看这苏老夫子干些啥事儿呀,活脱脱的有点挑拨离间呀。此时我真想发个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的图标。
有点那种海王海女看到曾经在一起的人想再次撩别人的场景,看人家过得蛮不错,面露红光,他不相信别人离开ta能过这么好带着疑虑就作死的问:嘿嘿,好久不见。和现在这位过得不好吧。
听见这话,换了是我这样情绪控制不好的,反手就一巴掌:关你屁事。而后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如果当时的寓娘和我一样的做法的话,苏老夫子估计早就开大了。如果苏老开大,也绝不会有如此惊才绝艳的诗作留下了。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问你:“岭南的风土应该不是很好吧?”你却坦然答道:“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如果寓娘的形态之美气质超然已足以让苏老夫子敬佩的话,一句“此心安之处是吾乡”彻底让苏大折服,并明白他们身处恶境却依旧恬淡生活是来源于内心的淡然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说话是门艺术,面对寓娘这样平和得体的回答,我开始明白一句话:一个人的气质是藏不住装不来的,毕竟是刻进骨子里的。那里有他们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
附:译文
常常羡慕这世间如玉雕琢般丰神俊朗的男子,就连上天也怜惜他,赠予他柔美聪慧的佳人与之相伴。人人称道那女子歌声轻妙,笑容柔美,风起时,那歌声如雪片飞过炎热的夏日使世界变得清凉。
你从遥远的地方归来却看起来更加年轻了,笑容依旧,笑颜里好像还带着岭南梅花的清香;我问你:“岭南的风土应该不是很好吧?”你却坦然答道:“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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