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至前夕，我正窝在被窝里看《耶路撒冷》，妈妈来电话了。
“娟儿，吃饭没呢？”她打过来的电话，开头永远是这一句。
“吃过了，这都——”我看了一下时间，调侃她，“快十点了，家里还没吃？”
可能是听出了我声音里的笑意，那边的话也像长了翅膀一样，轻快地飞到了我耳朵里：“看你说的，俺们会没吃饭？我不是想着你们在市里头吃饭都晚。我这都拱被窝了，想起来明儿冬至，给你打个电话。”
“冬至呀？我都不知道。”我把电话免提打开，回到桌面上看日历，12月22日，冬至。咦，以前不是21号吗？这冬至是过阳历还是阴历的？脑子里想着嘴里就嘀咕出来了。
“当然是过阴历了，咱们中国的节气，咋会是阳历？我说你可得记得吃饺子啊。”她说话很少这么硬气，温柔似水的贤妻良母，声音里总是透着说不出的绵软，粗狂的方言也遮不住那柔和的底子。
“哈哈！妈，过冬至吃饺子还是我跟你说的，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
“是啊——”声音拖得悠长，她可能和我一样，在想那是几年前了，然后想了一下就放弃了，我们俩对数字和时间总是一塌糊涂，“咱们这儿都不过冬至，还不是你带来的风气。”
于是我们母女俩就在电话的两头，笑了起来。一个满是骄傲，一个满是思念。
02
我第一次过冬至是在2011年，我读大一。
大学的生活比高中清闲多了，于是天南地北，国内国外，各种各样的节日都一个不落地过。每逢中国传统节日，从网上到现实中，大家总要嚷嚷着要给家人打电话。不给家里打电话，就在网上嚷嚷，那不就成“网络孝子”了嘛！
我于是给我妈打电话。在校园里打电话，一毛钱一分钟可以打全国，不心疼电话费。我跟我妈捧着电话一唠能一两个小时的习惯，估计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妈，今儿冬至你知道不？”
“咋？冬至，日历上有这个节气。”
“过冬至要吃饺子，你们在家也包点吃啊。”
“咱这儿都没人过啥冬至，咋还吃饺子？”
“我们学校都过了，他们说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
……
我给她讲了十几分钟我们学校过节的事儿盛况：餐厅的好几个窗口都会增卖饺子，学校附近的饭店前也都竖着临时牌子，写上大大的“饺子”两个字，还有很多班级和社团组织包饺子活动……
“那中，晌午我给你奶包点，咱也时髦一回。”
电话两头的我们，哈哈大笑起来。她是因为自己的俏皮话，我是因为我头一回在电话里跟我妈聊这么久，在家三五天都顶不上这一个小时聊得畅快。
03
第二年过冬至的时候，我们班组织了包饺子活动，在师大东餐厅。看着同学们笨拙的动作，我就想起了小时候我妈教我包饺子。
和面要用温开水，加点盐劲道。肉馅饺子皮擀厚点，素馅饺子皮擀薄点。包的时候一定要捏紧了口，不然一锅粥。我跟在她旁边，像在学校上课一样学，包完了她笑着说：“比我当年强多了，你姨你舅他们总说的包的饺子像死鸡娃。”我姥姥姥爷去世得早，家里最小的她是哥哥姐姐们宠大的。
我跟着大家欢欢腾腾，背过身子的时候眼睛突然就湿了。我不想给她打电话，我怕她听出来的声音的不对劲。就在两天前，我盛装打扮一个人去见了我喜欢的人，然后我失恋了。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我内心在经历着什么。
但她不一样，她听声音就听得出来我的心在哭。
我怕我忍不住。
我更怕她忍不住。
04
第三年冬至，我恋爱了。她不知道。
第四年冬至，我实习了。她叮嘱我要好好表现。
第五年冬至，我备战考研。她说你压力不要那么大，考不上下一年重考。
第六年冬至，我工作了。她说你赚的钱自己攒着，想上学继续考啊。
今年冬至，我辞职了。她打电话叮嘱我记得吃饺子。
通完电话之后，我拿起刚才接电话时翻乱了的《耶路撒冷》，刚好是主人公初平阳的报纸专栏的一页：《这么早就开始回忆了》。
什么时候才是回忆的好年龄呢？
25岁算不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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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至，
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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