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雷请了一天假，先送李雅文回家。
已经十点多了。李永宁已经被早些时候的李雅文送到了幼儿园了。李雅文进门之后，一脸颓丧地坐在了沙发上，身体往后仰。周雷坐在了李雅文身边，说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叶知柔还不算丧尽天良。她辞退你居然还给了你十八个月的工资。”
本来财务处对于给一个员工赔偿那么多，是不太愿意的。从来没有一个被辞退的员工能拿到那么多补贴。叶知柔斩钉截铁地表示——补贴的钱从自己的收入里扣。财务处长只觉得奇怪。
叶知柔只是想快刀斩乱麻，赶紧把李雅文处理掉，好让自己救济自己的好朋友——或许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的一个好朋友。
“就相当于……你未来十八个月，都是有收入的，而且还不用去上班……”周雷轻轻地吻了一下李雅文的额头，说，“你就可以专心在家里写小说了。我觉得你写的小说还挺不错的，而且你还可以拿给容儿看，让她给你提点意见，甚至可以帮你宣传一下……雅文，我看好你。”
李雅文的表情稍微松弛一些，露出了笑容。但是过了一阵，这种舒心的感觉就过了有效期，说道：“十八个月之后都2016年了，那时候我也快四十岁了。到时候我还能找到工作吗？”
“要是你像容儿那样做了专职作家，你就不用再去找工作了啊。”周雷说，“写书就能养家糊口了，还能实现你以前的梦想。”
“是啊，”李雅文强颜欢笑地说，“跟容儿一样的梦想。容儿总说自己作为一个少数派，是多么不幸运，以前过得有多艰难。可是她又知不知道，她的条件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她天生就比我有灵性，人大现当代文学硕士，文学功底又比我好那么多……当年也还是要靠她那个同门来捧她，她才有今天……连她条件那么好的人，都要有贵人捧才能有条件做出成绩。那我岂不是更难了？”
周雷一时语塞，李雅文继续补充道：“阿雷，我也人到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做人得现实一点，光靠写作吃饭……风险太大了。我不是容儿，不用照顾孩子、不用照顾父母，我不能像她那么随心所欲……我赌不起。”
“你忘了吗？”周雷摊开手心，一把握住了李雅文的手掌，说，“养家糊口的责任又不是你一个人担着，就光靠我的收入也可以支持得住家里的开支啊。虽然可能开支完就剩不了多少了，但是你就别担心这个了，趁着自己还不算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反正，至少这十八个月，你就别想这些了……”
李雅文看着周雷的眼睛——眼角弯了起来，里面满满地透出了笑意。虽然他也年逾三十了，可是她仍然能在他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如同少年一般的天真和勇敢。那种勇敢却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一意孤行，是有属于成年人的经济基础和理性深思蕴含其中。这种男孩和男人的特质相结合的感觉，让李雅文觉得太奇妙了。她感觉自己能在周雷的身体和心里，一点一点地找回属于自己的却早就破碎的年轻和活力。
“何况……”周雷补充道，“我相信容儿一定愿意帮你打磨作品，帮你做宣传，做你的贵人的。”
“容儿那么忙，未必有空吧？”李雅文虽然说出了疑虑，但是身心却感觉轻松了不少，“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肯不肯帮忙主要还是看她吧？”
周雷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给感动得胸口焦躁不安，他把李雅文揽入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那我想要你，你肯不肯啊？”
“干嘛——”李雅文猛然觉得身体变得酥软，陷入到了周雷用他的身体触感和温度还有气息构置出的温柔陷阱中，缩进周雷的怀里，手紧紧地抱住了周雷紧实的腰。周雷把李雅文压倒在沙发上，一只手伸向茶几，拉开下面的抽屉，发现安全套都用完了。
“这次就不戴那东西了，”周雷说，“反正我们都结婚了。”
李雅文点头，表示同意。
周雷的脸在李雅文的身上蹭，手也在丝滑的身上漫游时，李雅文只想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享受着这触感。尤其是小腹下那一点点地被探索、进取又退缩循环——来回徘徊的真实触感，让李雅文不自觉地颤抖着叫出来，说道：“谁他妈能想到，小说里的女主角现在就躺在沙发上，和小说里的男主角缠绵呢？”
周雷按耐不住身体上的快感，一边喘息一边说道：“那你今天就把这一段写下来，放在小说里吧。”
“不行——”李雅文因为呻吟，说话都断断续续了，“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人福利，挂上网的话会被封的。”
2014年7月初。
卫钰菁的手里攥着辞呈，一脸平静地走到了段社长的办公室。恰巧李忠行也在段社长的办公室里，商讨着关于工资的事情。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卫钰菁。
卫钰菁把辞呈递给段社长，说：“社长，我准备辞职了，这是我的辞职信。”
段社长接过卫钰菁双手捧着的辞呈，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卫钰菁，说：“怎么突然想到辞职？”
“我……这份工作我做不下去了，”卫钰菁说，“在这里那点工资只够我吃饭，根本不够用啊。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这份工作还是留给实习生吧，当是多提供机会给大学生们，造福。”
“你还能找到下一家吗？”李忠行站在一边问道，“我们同行应该都把你拉黑名单了吧？居然敢联合周容儿他爸一起造谣周容儿。”
这时，卫钰菁才仔细打量李忠行——李忠行的脸上也缠上了绷带。他身体里应该也有伤口，只是被穿在外面的衬衫挡住了。卫钰菁没有回答李忠行的问题，问道：“你怎么也受伤了？”
“被一群小混混打了呗。”李忠行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些小混混警告我，说叫我不要再写假新闻。”
“真的假的？！”卫钰菁愈发震惊，她问道，“你知道是谁对你下的手吗？”
“真的。”李忠行耸肩，说道，“但我觉得，我没有给任何人写过假新闻……要是我真的造谣了谁，为什么他不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跟我们报社对质啊？非得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一定是一不小心戳穿了他真实的秘密，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站出来，才下这个毒手。”
李忠行还想说下去，但是为了自己未来在报社的发展，他选择了沉默。
段社长思索着这两个人的对话，突然意识到有一大团乌云笼罩在报社的上空。自己的员工接二连三地被小混混打，事情一定不简单。但是这一点点的时间，任她如何头脑风暴，也没办法得出什么结论，干脆先把事情摆在一边。
先处理好眼下的事情。
“钰菁，你找得到工作吗？”段社长问，“之前网上的人都把你的底子扒出来了，应该没有同行敢收留你吧？”
“我不做新闻这一行了。我忏悔。”卫钰菁说。
段社长也不想说什么。卫钰菁成为了报社员工里被外在势力针对的其中一个，说明这个人与那股外在势力有无法摆脱的干系。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但是段社长知道，卫钰菁离职了，能够分散那些针对报社的不利影响。
“你去人事处领一下上个月和这个月开头几天的工资吧。”段社长说。
“好。”卫钰菁放下辞呈，拉着李忠行往办公室外走，一直把他拖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才问道：“原来你也被打了？那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是谁，”李忠行摇头，闭紧嘴巴，说道，“我觉得我公开过很多人的秘密，那些人也没有具体说是哪条新闻搞到他身败名裂。”
“我的妈呀……这就难搞了。”卫钰菁抿着嘴，看向了窗外。
“但我知道其中一点是，搞我的人跟搞你的人，应该是同一伙。”李忠行说，“我发的新闻又不全都是我写的。有些是你叫我发的，所以我告诉他们，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卫钰菁指着李忠行的鼻子，气得突然说不出话。
“干嘛！”李忠行伸出手，一巴掌打开了卫钰菁指着自己的手，说，“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做冤大头？！”
“操你妈！”卫钰菁忍不住骂出口。
李忠行深呼吸一口气，对卫钰菁说道：“他们既然那么相信我说的话，那么说明你也是嫌疑人。你回去翻一下有什么新闻，是你挖出来的，但是却叫我发出去的。可以缩小范围了。”
“我信你个大头鬼！”卫钰菁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真的觉得他们是相信了你的话吗？他们只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吧？我不信你那么有担当，肯定是你为了求他们手下留情才拉我下水的。你也太恶心了。我做错什么了？”
卫钰菁说完之后，径直离开——不只是这个小角落，还有她的工位、粤星辰日报报社。
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卫钰菁穿上了白衬衫和黑色的及膝职业裙，把上衣的衣摆束在裙子里面。脸上的伤口结痂了，她于是在脸上打了极其厚重的一层遮瑕和粉底，遮住脸上的伤口。
贴着纱布到底还是有些不雅。
卫钰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场纯粹只是为了程序正义的面试感到那么紧张，想要在这场面试中表现良好——叶知柔说，她一开口说要谁都行，但是不能被公司里的人感知到，卫钰菁是靠人情进来的，更不能让他们感知到，解雇李雅文是叶知柔这个人情计划中的一环。
卫钰菁来到了会客室的时候，看见沙发上坐着几个和自己一样来应聘这个岗位的几个竞争对手。从他们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他们比自己年轻很多，大约只是大学刚毕业的社会新人。
叶知柔来到了面试现场看了一眼，看了卫钰菁的眼睛一眼——眼神能传达的内容已经全部到位了。
卫钰菁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在面试官面前要表现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更能显示出这场招聘的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
卫钰菁靠着自己早些年的工作经验和现在还勉强算是“未来可期”年龄，坐上了原本属于李雅文的岗位。在谈工资条件的时候，故意说高了一些，人事处的人也没有砍价——估计是叶知柔已经打点好了这方面的关系。
其它应聘者并不重要，他们只是这两个女人的群演。所以说这一场双女主戏剧的其中一幕，要放在卫钰菁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我的妈呀！”叶知柔在大堂看见卫钰菁之后，故作震惊却也足够克制地叫道，“没想到你居然应聘到了我们公司？！”
“是啊！”卫钰菁笑着接叶知柔的话，“以后要多多指教哦！”
叶知柔点头。其实她心跳的速度非常快——戏是演完了，就不知道亲眼看见这场戏的人，会不会相信对于叶知柔而言，卫钰菁来了自己的公司纯属巧合，没有暗箱操作。应该是相信的吧？叶知柔在心里碎碎念。
叶知柔带着卫钰菁走进文案宣传部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都瞪大了好奇的双眼，看着这位新上任的部长。
“卫部长好！”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地叫道。
叫得卫钰菁的心都有些飘飘然了，但是她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他们微微鞠躬，说：“我以前是做新闻的，对于这行来说，可能会有些手生，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多多包涵，谢谢大家！”
“部长别这么客气嘛！”其中一个人笑着回应卫钰菁的话。
卫钰菁坐到了新的办公桌前，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崭新的。她这大半年来在那个卑微的闲职上差点让她的智商都变得松弛。在新公司里，她不能有任何一点差池，要做出比以往的部长都更好的成绩。
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维护叶知柔的在公司的威信——来表达她对叶知柔的感激之情。
她先前上过报纸，上过电视——以受害者身份。她以为办公室里的人都会来问关于那个案件的事情。结果大家像没事人一样做自己应做到工作。应该也是叶知柔事先给公司里的人打预防针。
卫钰菁更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叶知柔的一片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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