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的被子

这真是一条难以说再见的被子啊！

准确的说，是一条被套。

毛豆豆的被子已经用了5年整，几乎从出生开始，薰衣草色被洗得泛白，不小心扯一下就“撕拉”出一道裂缝，洗得薄到无法补。

全家轮番劝：换条吧？！

答案总是摇头。看她真心难舍难分，也就不勉强。

这条被子日夜不息地尽职尽责，春夏秋冬没有哪天落下，小时候尿床了都得连夜洗净烘干，继续盖上。每天上床睡觉，她都要搂着被子，深深亲一下，赞一声“真香啊”，把头埋进去，那表情，真是幸福地拥有了全世界。早晨醒来，她总是一边发呆一边用手娴熟地一下一下捏被子，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是完全放空的状态。

在毛豆豆的心里，这条被子大概是她最好的朋友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我曾用大嘴猴和冰雪奇缘主题的被子做诱饵，试图让毛豆豆同意换，尤其是冰雪奇缘，她是elsa的忠实粉丝，迷恋到有点走火入魔，她心动，跟我一起挑花色，但在下单的最后一刻，主动放弃了：妈妈，我还是舍不得。

被子在破得露出被芯的状态下继续用了一年，直到今年春节前，它再也经不起洗了，奶奶不得不正式跟毛豆豆沟通这事，最终豆同意自己去店里挑一条喜欢的被子换掉。

这真是历史性的一刻，我必须得记录下来。

新被子盖上了，旧被套仍在枕边陪伴。

奶奶带豆去了床品店，据说看了不下20条被套，最后她选了在成人眼里特落伍的花色。怎么形容呢，就是白底色上面以蓝绿为主的小碎花加绿格子，真没法说好看。大人心里好歹长舒一口气，可算同意换了。

昨天晚上本是正式换被套的日子，豆跑进她的房间，整个人扑进旧被子，念念：好软好舒服。然后跑出来说：明天再换，我还要盖一晚上跟她说再见。

我心里一软，有点不忍。

晚上我挤进她的被窝里，一起躲在旧被子里，她把被子拉到我的鼻子下：妈妈，我的被子是不是很香？

好香好软，就像我的小丫头一样。要是被子没破多好啊，就可以盖一辈子了。

“你要跟被子说再见吗？”

“嗯，睡觉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再见。”

今天晚上，奶奶已经换好了被子，豆摸了摸，点评：有点硬。我以为她要反悔，没想到真的还是接受了，说话很算数。临睡前，她说很想念她的被子朋友，奶奶把旧被套叠好放在枕头边，豆安然入睡，小脸靠着旧被套，手也摸着。

所以，虽然盖上了新被子，但旧被套仍然讲不出再见啊。

毛豆豆教我说再见。

跟被子说再见，让我想起毛豆豆教我重新认识“再见”。大约三四岁时，有一天她忽然问：妈妈，你剪头发的时候，有没有跟那些头发说再见？

我一愣，她问得严肃我听得惊讶，剪了30多年头，从来没有过呢。见我摇头，她继续：那些头发可能很伤心，都没有跟她们说再见。

从此再剪头发我都默念一声——再见。

有次我给豆剪指甲，依葫芦画瓢问她：你跟这些指甲说再见了吗？

她懊悔：我忘记了。

我说你不要跟指甲说再见了，我们来讲故事，大拇指是爸爸，食指是妈妈，中指是哥哥，无名指是姐姐，小拇指是弟弟，剪指甲就是他们在剪头发，他们每个人都要说一句话。

再给豆剪指甲，就成了我俩之间的搞笑故事时间。

再见是个略带伤感的词，我愿豆是个情感丰沛的孩子，但别被忧伤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