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草车

连着几天在露天公园看见那帮老人，清一色戴着尖顶的遮阳帽子、手套，或用手拔，或用镰刀割，在清理草坪绿化带的杂草。旁边停着一辆中巴车。

我知道这一行业，有个通俗易懂的名称——爬草车。早上到一个地方集中，有车来，爬进去坐着，到地方，出来栽花或者除草，都不是重体力活，但颇要耐力，因为傍晚才会有车来接她们回去。这个名称便是老人们给取的。

绿化工程中栽花、除草之类的工作，虽然琐碎，不值一提，但总也要人去做。这类活计年轻人看着像笑话，中年人不屑一顾，六七十岁的老人嫌钱少不愿干，于是做这活的一般都是70+的老人。这样的老人经过了苦难的童年，大集体的青年，“单干户”地里刨食的中年，如今老了虽说日子好了，衣食无忧，但刻在骨子里的劳动基因使他（她）停不下来。重活做不来了，省力活人家又不要了，割草是一辈子做惯了的，还能挣个钱，何乐不为。

早上爬进草车，去哪无所谓，反正就是栽苗或者除草，这些活都不难，且有老姐妹聚一块聊聊天，就像以前的农村大集体干活，散心，比在家憋闷着好。这些我都是听我妈平时叨叨的。我妈一直担心工厂老板嫌她年龄大了要辞退她，她已经想好了退路，这边不要她，她就去爬草车。在她的设想里这是很不错的活，毕竟我堂舅妈81岁了还在爬草车，她才72岁，跟堂舅妈比，可年轻着呢。

我这会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老人，70岁+，大多数75岁以上，有男有女，没有什么显著特征，都是皮肤黝黑皱纹遍布，衣着色彩暗沉，所有人似乎长着同一张面孔。或弯着腰，或蹲着，在拔花草之间的杂草，动作不疾不徐，反正有着一天的时间呢。几个老头负责运输，用蛇皮袋子做成的兜，兜上满满一兜草，两人扛着去往远处。不知是要扔哪去，只看见佝偻蹒跚的身影缓慢移动，朝阳就在他们前方。今天天气明显凉快了，前些天高温，同样在路边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衣服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一天也就挣个百十来块钱。

但是这画面我并不觉得凄凉，这里十个老人恐怕有九个比我有钱。就说我81岁的堂舅妈，她和我八十二岁的堂舅都在外挣钱，儿子早年离婚，有一儿子，挣钱不多，他们老两口可还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呢。这里恐怕还有好多老人早年买了社保，如今也享受着一个月两三千的退休工资。若要问他们这个年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回答自然是挣钱，再加一句，在家也没事，做得动就出来做做。

做得动就出来做做。这是最朴实，也最真实的话语。农村人不存在颐养天年、安享晚年那种躺平式的养老，他们的养老就是不停地劳作，不出门挣钱，也在养鸡、养鸭、侍弄地头。不拖累儿女，儿女有大项支出时，他们还能有个帮衬，这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

这个早晨，同一个公园，我在跑步，老人们在劳作，大家都在运动，都是为了明天会更好。因为有明天，所以今天才需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