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一)

自从进了五月，天气就突然变得炎热起来。那令人生厌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躯体上，不出几分钟，便能让我大汗淋漓。

这是我最讨厌的季节，因为我既不愿意忍受闷热之苦又不想将臃肿肥胖的身材暴露出来。如果是寒冷，多添衣服或宅在室内就够了，但面对炎热，总不能再扒层皮下来吧。

双鬓已被汗水浸湿，我长叹了口气，好在一直等待的公车终于来了。

“谁给老人让个座啊，哪位年轻的师傅给老人让个座啊。”

公车不过刚行驶过一站，乘务员尖锐又刺耳的喊声就从我正后方传来。

呵，真是麻烦又吵闹，我一直讨厌哪些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叫唤的声音，明明是个人，却跟个打鸣的公鸡一样。

乘务员话音刚落，一位拄着拐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迈上了公车。

“给老人让个座啊，哎，那个小伙子，给老人让个座。”

女乘务员一边盯着一个坐在我不远处的少男，一边对着刚上车的老人说。

“您去坐那吧。”

真是可笑，仿佛她已经决定必须让那个坐着的人起来一样。还好我从一开始就是站着的，免受了这无理取闹般的道德绑架。

坐着的少年先是一愣，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站了起来，憋出一脸笑容，对着老人说“您坐这儿吧。”

对，就是憋出来的笑容。

〔啊，真TM烦啊，忙活一天了，刚坐下又起来了，妈的哪来的老头，真TM背。〕

此时，那位“让”座少年的声音清澈无比地响彻在我的耳边。

我心中一声冷笑，你既然不想让，又为什么要让呢？庸人自扰。

如果换在从前，相比于同情这位少年，我可能更会把思绪放在疑惑上，疑惑乘务员会如此着急和强势地给一个老人找座，疑惑一个陌生人（乘务员）凭什么宁愿顶着另一个陌生人（让座者）的不满而去帮助第三个陌生人（老人）。这不符合我对人性的理解。

不过，现在，我有了“眼镜”。

〔哎呦，可算坐下了，这老头子要是不坐下，一会车开起来摔了，我们可又有事了。年纪这么大了还老出来干嘛！净给人添麻烦！〕

叫嚷起来就像噪音的人，内心的声音也让人心烦，这让我不禁皱了皱眉，赶紧切断了窥的信号。

这就是“眼镜”的力量，你或许会疑惑，为什么眼镜带来的确实听觉，其实仔细想想这合理不过，眼镜的本意是能看穿看清晰人们的内心活动，而这些内心活动是不会直接用有明确逻辑的语句表达出来的，更多时候，它就是我们脑中的一个念想，就是一闪，而“眼镜”，不过是在我想听的时候，把那一闪传送到我的脑中罢了。

那么一切如你所见，如我所听，看起来给老人让座的道德青年其实不过是被绑架后的产物，他的内心也在咒骂着老人。看起来热情为老人找座位的乘务员其实对老人并没有任何同情之心，不过是不想摊上意外的责任，甚至不惜于将一个正在休息的年轻人强行叫起。而至于那个坐下的老人的内心，我看着他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甚至都不用去窥了。

就这么说人都是虚伪的，似乎还不够有说服力。我也承认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不是每一个站起来的人都是不情愿的，也不是每一个坐下的人都是不谦卑的，如果我仅仅用着三个人的内心独白就把公交车让座说的丑陋不堪，那我的逻辑未免就跟心灵鸡汤一个级别了。

（说到心灵鸡汤，那真是我最厌恶最厌恶的事物，自说自话地编纂出不符合现实却附和它的中心的故事，然后围绕着它或幼稚或过于理想的故事来给人讲人生道理，美其名曰给心灵一碗鸡汤，可是却提不出半点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给予人安慰和莫名其妙不现实的道理，让读者一时缓解了内心的阴郁，可回过头来什么又都没做，这叫鸡汤？简直就是毒药！）

可是总有人是抱怨的吧，总有一些真正的想法是掩盖在假象之下的吧，况且我坚信，即使哪些真正为了别人着想而让座的人，在面对别的事情面前也一定会有不同程度的掩盖和伪装。所以说，虚伪是普遍的，如果我没有“眼镜”，可能就不会看到听到这一切，就如同芸芸众生一样，还以为世界那么理想。

我可忍受不了那种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