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他拖着断腿在草地里艰难地爬行着,他的左腿从膝盖处被炸弹炸掉。因为一下就昏了过去,所以未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战友以为他死掉了,由于战情紧急,没有将他的尸体埋葬,便都匆匆撤离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断腿上的血已经干涸,他麻木的搜寻了一下,在距他三米远的地方,他的战友双手死死地握着半条腿,僵卧在那里,悲壮得让人不忍猝睹。他是拿这半条腿做了武器,因为那上面有很多刺刀戳出来的窟窿。
他看了看那半条腿,很陌生,仿佛并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的。最后,他觉得没有必要把它捡回来,便向他的战友们撤退的方向爬了下去。
不知道爬了多远,太阳挂在正当中的时候,阳光刺得他的断腿处的神经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咬紧牙,艰难地爬着,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追上他的战友们。他甚至不知道这样还能爬多远。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坏的,让他吃惊的是,在距他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士兵正靠着一棵树包扎伤口,一支步枪在他的旁边躺着。
是敌兵,他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区别。他知道他是不惧怕死亡的,但是他不想这样死去,这里根本算不得战场,更何况,他还想找到他的战友们,回到他的部队去。所以,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这个敌兵的手里,真的不想。
他想趁着敌兵包扎伤口的当儿溜走,但是他笨拙的身体,特别是那条已完全不能控制的左腿,根本不能完成他的意愿。敌兵还是发现了他。敌兵迅速端起步枪掩藏在树后,他手指抠着扳机,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但是瞬即,他便明白了,草丛里趴着的家伙,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于是他从大树后面闪出来,走了过来。
“糟糕!这条该死的腿!”他想,但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敌兵走到跟前,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断腿:
“腿断了?”
“还用问吗?”
“一直爬过来的?”
“一直爬过来的!”
敌兵又看了看他的断腿,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把步枪放在了地上,继续包扎他的伤口。他注意到敌兵在往左肩处缠着又脏又破的布条。
“也受伤了?”
“一颗流弹穿了过去,妈的,疼死了!”
他觉得这种对话温馨得有些反常,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会和一个敌兵互问伤情。他的脑袋里从未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场景。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根本不是战场上的那种气氛,或许他的感觉是对的。两个伤兵之间,无论如何,也形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敌兵一边缠着布条,一边问他:
“哪的人?”
“河南的。”
“河南哪里的?”
“河南开封的。”
“我是洛阳的,咱俩还是老乡哩!”
“是啊。老乡哩!”
敌兵包扎完伤口,指着他的断腿说:
“伤得不轻啊!”
“他们都以为我死掉了,我自己也以为我死掉了!”
“你要找你的部队吗?”
“是,我必须找到他们!”
“你这样是没办法追上他们的!”
“我必须找到他们,我要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或许他们以为你死了,这种情况多得很!”
“可是我并没有死!”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后,敌兵说:
“我恨死这场战争了,要不是这场战争,我已经在大学里面读书了。”
“我更痛恨这场战争,它让我失去了父母,还有我的左腿!”
“是呵,这可恶的战争,害了多少你我这样的人啊!”
“是啊,战争,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都是一样的丑恶不堪!”
他们似乎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语言,话便多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敌兵问。
“20,你呢?”
“我21,我们既然是老乡,便是兄弟,我年长一岁,便叫你一声弟弟吧!”
“好啊,我们是兄弟,我们当然是兄弟!”敌兵显得很开心、快活。
“兄弟,你也要找你的部队去吗?”
“是啊,还能去哪里呢?”
“那就趁着天还没黑,抓紧时间赶路吧,没准儿,以后在战场上,我们还能见面呢。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是兄弟啊!”
“我不会忘的,希望你也不要忘了!”
“自然,你先走吧,我还要再歇一会儿。”
“那我先走了,再见,兄弟!”
“兄弟,再见!”
敌兵抓起步枪,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刚走出十步,敌兵猛地转过身来,同时端起步枪,扣动了扳机,但是,他也同时看见一道刺眼的白光向自己的咽喉射来。
“砰”的一声枪响,他趴在那里,甩出去的右手还没有放下来,就感觉脑袋炸开了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看见他的兄弟,缓缓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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