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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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是我的大学室友，家里很穷，父亲在他读小学的时侯，从工地上的脚手架跌落，七层高楼，没抢救过来。

靠着母亲的拉扯，一路磕磕绊绊，硬是凭着一股拼劲考上了大学。

算是光耀门楣。

与我见过的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不同，他长得很精神，留着寸头，眼神特别坚毅，浑身散发着自信。

成才从不上网，也不喜欢去外面旅游，甚至连吃饭都是永远只吃学校食堂里最便宜的那个窗口。

唯一的爱好就只有看书，但和其他的书呆子不同，他热衷于参加学校的各类活动，是我们宿舍的交际草。

初入大学那一年，他就已经拿遍了学校里所有能拿的荣誉，书桌上专门开辟出一个角落，摞着一叠叠的奖状。

他和我们说过，将来他要做大官，要回到家乡去帮助那些仍在穷苦中的乡亲。

每次我们去外面聚会吃饭，我总会拉上他一起，结账时帮他把钱垫上，也不让他还，开玩笑的说他将来做官的时候别忘了我就好。

1.

成才的名字是他父亲替他取的，我们曾经打趣他，说他的这名字一看就不是我们这个年代的，土拉吧唧。

他也不反驳，只说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土点就土点吧。

学校大门对面有一家福彩中心，他期期不落。

和大多数买彩票的人一样，他每次都是机选一注。

我笑话他，照你这种买法，绝对是冲着做慈善去的。

他摇摇头，神秘兮兮的说，命中注定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我说他这是赌徒心态。

他只是呵呵一笑。

2.

大二的一个晚上，我顶着呼啸的寒风，捧着手心哈气，用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臃肿的身体，撞开了宿舍的门。

刚走进去，成才就扑上来抱住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啥啊，吓我一跳。”

他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彩票，看着我不说话。

“中奖了？”

“嗯~”

“不错啊，再接再厉。”

说完我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去打游戏。

“别介，好不容易中一次奖，你都不问问我中了多少？”

“行，配合你，中了多少？”

“5000！”

……

我愣在原地，原来福彩真的可以中奖。

“走，请你去吃一顿好的！”

“不了吧，你好好存着，别乱花钱。”

这笔意外之财对于成才来说，不是一笔小钱，足够他一整年的生活费。

但他一再坚持请客，我也就没再回绝。

两人来到饭馆前，他嘴里嘀咕个不停。

“就吃在这个？要不换一家？”

“不了，就这个。”

我最终决定到沙县小吃好好“宰”他一顿。

他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进去了。

我只点了一碗馄饨。

成才看我就点一碗馄饨，更加不乐意了，硬是又给我点了一屉蒸饺，还要再点别的东西，被我拦住，吃不下了。

回去的路上他兴奋的和我说，他准备好好研究下彩票，以后要按着走势来买。

我说他之前那样其实挺好的，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他拍拍我的肩头，岔开话题，说下次一定要请我好好吃一顿。

寒风刮在脸上，冻得我们两腮通红，一路上弓着腰回到宿舍。

3.

成才花在彩票上的时间明显增多，每天都会在一个本子上胡乱计算着什么。

有一次我看到他买的彩票，一次性买了五注，打趣道：

“真准备用彩票发家啊。”

成才没理会我，只顾埋头苦算着每个数字可能出现的概率。

后来我才知道，那样的彩票，他一次买了三张，十五注。

自从沉迷到研究数字的游戏之后，成才很少踏出寝室。

有一天他突然开口朝我借钱。

他的自尊心很强，从来不朝我们借钱，再加上平时获奖无数，自己也积累起一笔不小的财富，因此，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借钱。

“多少。”

“300吧，下周就还你。”

“没事，不急着还。”

一周后，成才把钱还我。

他总是这么守诺，即使自己再困难也是如此。

4.

大二的期末考试结束，公布成绩的时候，我在班里的排名上升了几名，步入了能够拿奖学金的行列。

这是我第一次拿奖学金。

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心里洋洋自得。

这第一名，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成才。

瞥了眼名单，不是。

从来只争第一，不屑第二的他，这次居然只排在第六位。

一向对排名很看重的他，这次竟也没有一点失落感。

回到宿舍，成才正在凝视着手机屏幕。

这是他用大一的奖学金买的手机，替换掉了之前的那部老爷机。

人都有好奇的心理，对别人的隐私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丝毫的兴趣。

注意到身后有人，成才慌忙地锁屏。

尽管他反应很迅速，但我依旧瞥见他手机桌面上的一个贷款软件。

“你去贷款了？”

“没……”

成才支支吾吾，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别沾那东西，无底洞。”

“嗯……”

“对了我今年拿奖学金了，请你去吃一顿？”

“瞧把你得瑟的。”

对于总拿奖的他来说，这确实算不上什么。

5.

有一天，成才忽然找到我。

他脸色惨白，目光涣散，眼神空洞，有些焦急的样子。

我才惊觉，原来的那个阳光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

“救救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别急，慢慢说。”

“我贷款了。”

我心头微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借了多少。”

“5万。”

“你tm就是个傻逼，不是跟你说了别沾这个东西么，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就是借2000，也能按时还，后来有一次我借了5000，到期还不上，他们就让我去另一个地方借。”

“我借了9000，但是他们只给我6000，为了还上一次的贷款，我只能不断地向新的借贷机构借钱。”

“等到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欠了这么多了，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成才再也没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

“这笔钱已经不是我们自己能解决的，必须告诉你的家人。”

“可是，我妈妈她……”

“这祸是你惹下的，你现在知道心疼她了？借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我又解释道。

“先告诉她，想办法把钱凑起来，然后你就是打工，慢慢还也能还上，总比每天被这个无底洞纠缠的好吧？”

“嗯……”

当天晚上，我陪着他到宿舍楼顶给他的母亲打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是怎样的，但他哭的很伤心，一直在说对不起。

 

6.

寒假的时候，我陪成才一起到一家酒店当服务员。

因为要整日地站着，一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累的受不了。

发工资的时候，我把钱全部交给他，让他把钱先还给亲人。

那夜通完电话后，成才的母亲在一周后就带着钱来到学校，她不会网上转账，又担心孩子承受不住压力想不开。

一个从未出门，不识路的女人，就这样急急忙忙揣着几万元，坐了两天的火车从家乡赶到学校。

母子见面时，两人抱头痛哭。

“妈妈，我不孝，不孝啊……”

7.

毕业那天，我请成才到外面吃饭，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顿饭，问他想去哪里吃。

他想了一会儿，告诉我去沙县小吃。

他点了一碗馄饨，我说不够，又给他点了一屉蒸饺，还要再点的时候，他制止住我，说太多吃不完。

我跟他说，几年前我好像也是这么和你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过了胶的彩票，胶边略微有些发黄。

“送你，留作纪念。”

我认出这是那次大奖的号码。

我们的入学时间和寝室号。

看到我错愕的表情，他笑了笑。

“这张是我兑奖前去彩印后裁下来的。”

我接了过来。

借贷事件发生后，成才把他平时视若珍宝的一小箱彩票全都撕了。

一张一张地撕，撕得粉碎。

不曾想却还是留下了这张。

“留下它是告诉自己，该脚踏实地，别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

“我觉得你现在特像咱们初次见面时候。”

“啥样？”

“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激情。”

8.

五年后，成才如愿的回到家乡做上村官，为家乡人做事去了。

这张彩票我也一直随身携带。

告诉自己，该脚踏实地，别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