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只是会发光的玻璃球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或者说，我已经厌倦了花力气去维持感情这种事情了。”我的妻子白拾依边摆弄玻璃杯边坦白道。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她橘黄色的毛衣上，恍惚间竟会觉得她穿了一件会发光的毛衣。
虽然天气已经渐渐变凉，但这光还是刺眼的让我无法直视。我走到她的身旁拉上了窗帘，屋内便归于黑暗，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脸。
一如既往很憔悴的样子。
“你说得东西我也明白，与其辛辛苦苦的去维持，还不如让一切烟消云散的好，对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用‘辛辛苦苦’这种词语形容我们曾经度过的那十年，因为它完全反映了我们之间的状况，真相往往让你不愿提起，而这确实也是个让人寒心的词语。
“总之，幸亏当时没打算要孩子，否则离婚也不会变得那么容易对吧？”拾依苦笑着喝干杯子中的红酒。
我附和的点点头。
一般来说，结果一旦确定下来，以前无意识间做过的和普普通通的事情便会被赋予更加清晰的动机。
我和她婚前确实没打算要孩子，这也是我首先提出的，一是因为我确实不喜欢孩子，她也表示孩子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二是因为想和她多一点自由分配的时间。至于为了离婚时方便，这种想法是完全没有过的。
“离开后要搬去和他住吗？”我问拾依。
她在外面有情人我也是早就明白的，她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当然，我也是一个不擅长隐瞒的人。
“不是，和他也早就断了联系。”拾依坦白道。
“要一个人生活吗？”
“这就是今天要和你解决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搬去月球的条件对吧？”
“这个当然知道。”
早在十多年前，地球人就已经被允许搬去月球居住，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必须要让自己所有的直系亲属签署《月球协议》，而这个协议第一条便是：签署此协议的人将会被完全剥夺去月球的权利。
“你应该没有去月球的打算吧？”拾依试探性的问我。
“这个当然是没有，地球还合我心意。”
“既然如此的话，不如成全了我，我现在就去把离婚协议和月球协议拿出来吧。”
“还是先等等，虽然离婚是避免不了的，但关于月球，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我以前养过一只猫你知道吧？”
“你和我提过，不过不是在你认识我之前它就离开这里了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它有一次告诉了我关于月球移居计划的真相，我却一直没有向你提过，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提了。”
“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拾依将玻璃杯松开，两手交叉在一起。
“没有。远处的事物总是不可避免的带有欺诈性和诱惑性，就像是远处草丛中的蓝色小花，离近来看才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抛弃的矿泉水瓶盖。”
“这个当然明白。”拾依回答说。
“地月中转站刚建好的那几年，移去月球的人络绎不绝，可之后几年，搬去月球的人数便开始逐渐减少，一直到现在人数趋于稳定，这背后的原因不知道你是否想过？”
“现象的确是如你所说，可总觉得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并不是完全可以用顺理成章来解释，我想说，这一切大概都与高层人员所执行的人类清理计划有关。”
“人类清理计划？”
“就是这样，搬去月球的人越来越多，而地球上的人则越来越少，人均拥有的资源便快速上升，在地球生活的人幸福感也同之增长，所以才会导致人类不舍得离开地球去到月球。之所以定为人类清理计划，我想大概是因为在地球上拥有越少的人越想要搬去月球吧，而那部分人往往被定义为地球的底层人，所以用人类清理计划这个名字也并无不妥。那些人，去月球的那些人，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就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一样，这一切难道都不值得怀疑吗？”我耐心的向拾依解释道。
拾依听完的我的话之后沉默了很久。
“如果事实果然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知晓内幕的人站出来呢？事实上这十多年来，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拾依反问道。
“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出现过。那些人，像苏格拉底的那些人，最终也被判处和苏格拉底同样的罪名。”
“什么罪名？”
“毒害人类思想的罪名。月球从古至今传下来都是一方仙境的存在，怎么能把月球说成大墓地呢？就是这样荒唐的罪名。”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想对吧？”
“是这样没错，可疑点无法解释，只这一点就能证明月球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月球。”
“你宁愿相信你的那只猫？”拾依反问道。
“我想，我的猫之所以成不了苏格拉底，只是因为它是一只猫，而它之所以知晓内幕还活着，也是因为它只是一只猫。”
“可我已经决定了，仙境也好，大墓地也好，只要离开这里，离开地球，哪怕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我都宁愿接受。”
这是一场失败的辩论赛，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我无法说服拾依，但也没办法看她去送死。
“给我点时间吧，我会说服自己签下那份月球协议的，”我请求道，“大概会吧。”
“你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吧？”拾依暗示我说。
“虽然以前经常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有关于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请你放心便是。”
“两天的时间，后天无论如何都请你签下协议可以吗？”拾依妥协道。
同她说完之后我便离开了家，徒步走在大街上，十多年来，地球上的人数已经减员了二分之一，大街上也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当然，乞丐从地月中转站建完的第一年间就完全消失了。
我很想找到我的那只猫，事到如今，我还是选择相信我的猫对我说的一切。同时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拾依的事情，不签的话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也答应她不会逃避这件事。
我想，事情大概只能从《月球协议》的第一条入手才能解决。
签署此协议的人将会被完全剥夺去月球的权利。
那么，也就是说，只有骗她签下《月球协议》，才能让她完全死心。
而这月球，则会由我代她去。
事到如今，我也开始无法确定月球到底是墓地还是仙境了，不过，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去月球冒险。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和她面对面坐在桌子两端，像是两位严肃的谈判专家一样。
“我起草了一份新的离婚协议，我想，既然你要去月球了，资产完全交给我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个当然可以。”
所谓新的离婚协议，前两张和普通的离婚协议并无二致，而有签名处的第三张，则被我偷偷换成了《月球协议》。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拾依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只看了一两眼便匆匆在第三张签了名。
至少，事情发展到现在，拾依总算是不会死在月球上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
拾依听我说完便开始意识到协议有问题。我抢先一步将《月球协议》拿在手中。
拾依并没有像我猜想一样大发雷霆，意外的很冷静。
“你明明说过你不想去月球的？”她质问道。
“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你去送死。”
“可一切都是你的猜想而已。”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和她相处。
“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能回来的话。”
说完之后我便走出了‘谈判室’去往地月中转站。
所谓月球，到底是仙境，还是墓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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