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由母亲抚养大。自幼时起就不曾再见过父亲。
那日早晨,父亲只若临时出门那般说了句,“我走了。”自此离去再不曾相见。
她以为母亲会对此作出反应,然而等了许久终是不见任何回应。她觉得仿佛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他们这段关系的一种局外人,亦或自己本身就不曾被记入这段关系,单单作为副产品存在。且不曾见过母亲与别的男性有染,她猜测母亲本身就对爱与生活不抱有什么希望,但究竟未可知。
她于是油然生出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力感,且这无力感就像是病气一样粘在她身上。仿佛蝶蛹的茧。又仿佛结痂的伤口,黑色的血痂将其下可怖的伤口掩住,粗糙犹若树皮的痂摸上去有时反而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这错觉就是她永远人畜无害的笑。没有意义。
书上写蝶茧里的蝴蝶是丑的。比她大不多的邻家小姐姐指着树上的蝶蛹对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但是小姐姐不曾领会的意思却籍由语言传递到她这里来。蝴蝶虽美,在破茧之前都是丑的,若没有破茧的过程,福尔马林中浸泡过的尸体一样湿淋淋凝成一团的翅膀。未有飞翔的能力。
小姐姐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给这蝶蛹带来的灾难。只在小姐姐一转眼的功夫,她悄悄把蝶蛹取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就匆匆找了借口回家。
拿着剪刀剪开蝉蜕的瞬间带给她一种破坏的痛快感,仿佛扯出真相,残虐且痛快。她还不懂得“残虐”这个词的意思,但已深陷其中。
丑陋的拖着畸形的还没被染上颜色的翅膀的虫从残破的蝶茧里挣扎着爬出来。只在桌子上拖了不一会儿便不再动弹。
虫的死使她的快感攀上了一种高峰。这是手握比自己低级的生物生杀大权的快感,毁灭的快感。
这种快感让她上瘾。
于是她自此迷上这种感觉不可自拔。
先是附近能找到的虫类,然后是流浪的小动物,有时甚至是附近人家豢养的家禽家畜。有时在家里,有时在附近,有时她也会跑到略远的地方。但她终究是挑剔的。美得不够纯粹的东西带来的快感也不会纯粹、尖锐。这种快感必须诞生在美的生物的消亡,并籍着过程攀上高峰。
于是她的目光从野生的生物身上转移到了宠物店。不是特别贵的动物。但是为了讨买主喜欢被精心打扮,清洗,洁净的皮毛。价格尽管便宜,对一个幼童来说依旧是天价。且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但她依旧隔三差五出现在橱窗前,鼻子贴在窗玻璃上。
想要?一男子问他。男子高大瘦削,有一种血痂的干燥感。
嗯,想要。她知道男子注视她已经数日,且并没什么太大好意。
想要哪一个,亲亲叔叔就买给你好不好。男子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想,但是她不介意。
好,我要那只小白兔。她笑着,应允了男子的邀请。
她笑着接过从售货员手中接过来毛茸茸的温暖的,即将变成尸体的小动物。笑的如此甜美,仿佛幸福在周身滋长。
外人看来只当是父女。慈爱的父亲买给女儿女儿想要的东西。她并不辩解什么。
她与男子道别,抱着刚获得的小兔子来到秘密的根据点,以独特的方式将小兔子杀死。惯常的作案方式,一一计算好每一步,然后在旁边好整以暇,观看幼小的无处可逃的小动物的生命特征先被引至一个高点,然后消亡。这是从她剪开蝶茧时就养成的习惯。
然后她的目标被引至下一个目标身上,她以同样的姿势趴在宠物店的橱窗上。
男子仿佛如邀出现,满足她的要求,换取自己所需。
如此反复。
“前几天买给你的小动物呢?”多次反复之后,男子终于忍不住问。
“都不见了。”她笑着,笑中又带着几丝哀戚。自幼匮乏的关爱让她懂得什么时候作出什么表情来表现无辜。
男子并不过多过问,只当是孩子喜新厌旧没有长心,就再把她中意的宠物买来放入她的怀中。其实那句问话也可以省略,他并不关心这些动物,只是一句像“你好吗”,“吃了吗”,“我爱你”一样没有意义的话语,为了挑开话头。这些动物与他而言不过是价值不高的用于交换玩具的小小代价而已。
她也不动声色。每每那男子买给她的幼兽也都如数收下。展现她一如既往的人畜无害的笑。她知道幼童的外表是自己最好的伪装。
可有一天,在语文课本上她学到了“苍老”这个词汇。先联想到的却是自己。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自己的生命定义。
当晚,仿佛确认一样,她站在镜子前将衣物一一除去,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但是一种陌生感。拔高了不少的身体上女性的生理特征开始一一出现。时间流逝中,男子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热切。
有一天男子对她说,跟我回家吧,我买了很多小动物给你。
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是她笑了笑,说好。
接下来的事如她意料般发生,她尽力配合。
等男子熟睡过去,她悄悄下床。
男子睡的很死,显然并没有对她怀揣什么戒心。
她走去厨房,一路把所有的门都关死。只留下男子卧房的门和厨房的门开着。她把煤气打开。一系列的事做得滴水不漏,仿佛排演过千遍。男子于她不过也是玩物。在男子盯上她的时候,她也盯上了这男子。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了阳台,外面尚清寒,她在阳台上瑟瑟发抖地坐了一晚。
天空的颜色由深蓝色变为宝石蓝又漏出了霞光。
她打开门窗,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后走去卧房。男子苍白发绀的尸体躺在床上,映着晨光,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他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因而不带一丝痛苦,因而被永远的留在了梦中,只是不知是什么梦。她奋力地把男子拖到了浴缸里,拧开水龙头,水漫上来,没过尸体。
水包裹着尸体,就像透明的蝶茧。她想起来那天剪开的,并未张开翅膀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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