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暮云间（77）
作者：上官雪e
青梅的事情梅月婵暂时安排下来，她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李青龙并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到妹妹消失也可以不管不问的人。
青梅的苦衷让她恻隐，也油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梅君，但她们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劝青梅打掉孩子对她的身体和以后的生活会有好处，但这样的好处未必是一个妈妈和一个女人想要的好处。
夜空没有两颗相同的星辰，但即便是最小的那一颗也会闪光。地上也没有相同的两条路，一个人的事情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思来想去，梅月婵觉得，青梅的事情只能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李青龙最近也在不断的寻找事情的突破。想起茉莉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为了避开李坤的视线，经过好多天的暗中观察，终于找到了机会。
苿莉坐着自己的私家车离开半山别墅的片场，她要回家挑选一套可以在晚间宴会上让她锦上添花大放异彩的晚礼服，然后才能挤身于明星荟萃的盛大场合。珠光宝气的生活让她对过去的境况像楼下衣着褴褛的乞丐母子一样嗤之以鼻。
苿莉下了车，扬起凃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细指，命令司机赶走这对乞丐，一边拧起眉头声色俱厉的嚷叫着：“走远点儿，不要在我门口丢人现眼。”然后又告诉司机两个小时以后来接她，一脸嫌弃耸着鼻子径自上楼。
枣红色的木门推开，两只高跟鞋一前一后便肆无忌惮疾飞出去，红色的地毯柔软舒适等待着她双脚的抚摸。回到家的茉莉像一只慵懒的猫，脱下身上的风衣看也不看甩向旁边的沙发，即便掉在地上，她头也不回目不斜视轻轻走向放在窗边的桌子。她想打开留声机，她习惯听着那些令人迷醉的曲调洗澡和换衣服。
“苿莉。”
苿莉浑身一哆嗦，刚刚拿起的唱片脱手掉在地上。
“你？龙，龙哥？”苿莉张嘴接着愕不能语，缓了一下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怎么……”苿莉感觉后面还有人，猛然回头一看，田庄正一脸悠闲的抱着手臂靠在门上。
“哎呀，龙哥！”苿莉不愧是个演员，表演是她最擅长的。回过神后立刻镇定的换上一副笑脸，媚眼含情带露，快步靠上前拉着李青龙的胳膊，撒娇的晃动着：“龙哥啊，你吓我一跳。”
李青龙把手中的一串钥匙扔在红色的沙发上，歪过脸冷冷的说：“这栋房子你给过我一把钥匙，我用不着，今天特意给你送来。”说着李青龙扬了扬下巴：“你坐下，我今天来干嘛你心里一清二楚。”
苿莉不悦的撇了撇嘴，自己挪坐到沙发上，拿起钥匙把编花套在实指上无聊的晃动着。
李青龙沉声斥问道：“还不说，是不是！”
苿莉身子下意识的扭动着，嘴里不悦的哼咛道：“爷，我哪敢呀。我是怕！”
“你今天说的话，除了我们两个不会再有人知道。单贵的事，‘济仁’药店的事，凡是你知道的都要说。”李青龙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两只胳膊支在沙发背上：“你怕李坤。”
“那还用说吗？”茉莉答道。
“这么说，事情跟他有关。”
苿莉倔着嘴顿时默不作声。
李青龙伸手轻轻的捏住茉莉的下巴，语调不高略带笑意，但听起来字字散发着寒气：“那你不怕我吗？”苿莉哭丧着脸干巴巴的笑了两下。她曾经也是‘夜上海’的舞女，她知道，李青龙这种耐人寻味的笑往往隐藏着浓浓的杀机。李青龙手下稍一用力，苿莉的脖子猛然后仰，随着骨节“咔嚓”一声响，苿莉大声惊呼：“我告诉你。”
李青龙松开了手，刚才瞬间窒息的可怕感觉让苿莉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单贵，是我下的毒。放在酒杯里。我恨他，我害怕，我怕他毁了我今天的一切。”即便单贵己死，提起他，苿莉仍然拧起眉头咬牙切齿。顿了一下喘了口气，苿莉脸上的厌恶和怨怒丝毫不减：“再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还在‘夜上海’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他很多遍了。”
“你不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去勾引他？”
苿莉想都没想脱口道：“坤哥让我去的。他出钱。”
田庄嗓子似乎有些不舒服，突然用力的干咳了两声。然后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好。你和‘济仁’药店的掌柜有什么过节节？”
苿莉放低声音：“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侧过脸暗暗撇了一眼缓缓走过来的田庄，神色慌张心有顾忌犹豫了一下。为了扳倒青橙这颗眼中钉，茉莉咬了咬牙狠下心豁出去了：“是坤哥的意思，好像是因为青橙有什么事让坤哥不高兴。”
李青龙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这么多事情，直起身子，抱臂靠在沙发背上，饶有兴趣的问：“青橙和‘济仁’药店有关系？”
苿莉和青橙之间表面苟且相融，早因为醋意不和相撕相杀，如果这次能把青橙连根铲掉，也算解了苿莉长久以来的心头之恨。
“坤哥听到青橙打电话让人监视‘济仁’药店，所以坤哥先下手给她破坏掉。”
“他为什么要破坏？他们俩向来可是一条船上的。”
“因为你啊？”
李青龙更加的莫名其妙，也越发的感觉在李坤和青橙的身上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诡秘。好奇的望着无话不说的苿莉：“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乖啊。”李青龙若有所思：“抖出青橙对你百利无一害，还有什么？为什么又牵扯到我。”
“梅君的事情坤哥早就知道了，也派了人去。青橙的马车出现在那里坏了他的好事……”
苿莉今天像是中了蛊惑，表现异常爆棚。李坤和青橙暗生闲隙她可以隔岸观火消减心中醋意，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是她求之不得的。
“坤哥怀疑青橙在暗中帮我？坏了他的好事？”
“应该是这个意思。”
“是青橙吗？”
“青橙不承认。”
“坤哥搅局仅仅是为了对付我吗？”
“对付你，也为了‘紫月瓶’。”
根据自己对这几个人的了解，诸多事情联系起来分析，李青龙觉得苿莉今天的话比较可靠。
李青龙进一步的问：“李坤有没有说过，青橙为什么要监视‘济仁’药店？”
苿莉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委屈的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想了一下，一脸讨好的笑着补充道：“也许以后你还能用得着我呢，所以，你一定不能出卖我吧。”
李青龙没有直接回答苿莉，凌厉的口吻质问：“你对单贵下手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算账。”苿莉似乎有些失望，一脸沮丧的叹了口气。李青龙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扬声道：“看在你今天这么乖的份上，放心吧。”
李青龙从苿莉手中拿过钥匙扬手抛向田庄，田庄伸手敏捷的从空中接过钥匙，潇洒的抛了两下。李青龙觉得今天的收获不小，想知道的已经有了答案，不了解的已初露端倪，接下来他还有事情需要单独去处理。头也不回往外走：“你们俩是老情人了，钥匙交给他，我猜你没有意见吧。”经过田庄身边时，李青龙特意停下脚步，慎重的交代他：“今天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半个字。”
田庄点头：“我知道，三哥。”
一出楼洞，冷冷的风迎面而来，李青龙不由的裹紧身上黑色的风衣。把手插进兜里将所有的零钱早早握在手心，路过那对乞丐时，默默的把那些钱弯腰装进小孩子褴褛的口袋里，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走开。平静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有风擦肩而过。
路过那幢涂抹着浓浓奶白色的哥特式建筑，李青龙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冬日的阳光下，教堂两侧是高高耸立的尖塔,塔顶的十字架庄严肃穆,无数精雕细刻的尖塔层层叠叠而上，每一个高耸的小小尖塔都无比精致。尖耸入云端的天顶，彷佛要穿透苍穹去一窥天堂的神秘……
上次在巡捕房查单贵的事情，巧遇常六青橙，是巧合还是另有别情？当时办工的警员李青龙并不熟悉，事后不得不迅速找到马天明和冯前进请求援助。
冯前进以排查案子线索为由，得知了青橙去查“济仁”药店掌柜死因的事，更是无意中得知了她是这里管辖区居民的线索。这条重要的线索深深的勾起了李青龙的疑惑。
许多隐在暗处的问题往往会因为其中某个环节的意外现身而逐渐裸露。青橙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关注？她找人监视“济仁”是出于什么原因？青橙有一处众所周知的公开住处是李坤名下的房产，她在这里居住的事实反倒秘而不宣闻所未闻。
“她的地址能弄到吗？”李青龙迅速的问。
冯前进得意的笑了笑，李青龙的思路和他完全一致，在他意料之中。从兜里掏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夹在两指间扬了扬，早猜到你会要。说着并没有马上把手中的纸交给李青龙，而是神秘的笑着说，“我也有事找你帮忙。”
李青龙把身体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一脸玩味的望着冯前进：“什么事？”冯前进收起脸上客气的笑意，煞有介事道：“金牌杀手麒麟的消息！”
李青龙眼底不经意的划过一丝复杂的东西。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泰然自若：“他好像已经退出江湖了。”
“有可能，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为什么要找他。”
“有些传言，说矢口的事是麒麟干的。能做到不留任何线索也只有刀龙和他。”
“既然没有线索为什么要怀疑他。”
“前几天抓到一个小混混随口那么一说。”
李青龙漫不经心不以为然：“街头混子的话也能信吗？”
“上次让你给我找的照片上的人，事后有人说很有可能是刀龙，但是一切都晚了。最早传言他和李坤争夺老大地位闹翻，被灭口……”
这些有关青龙会早期的八卦，时过境迁没人愿意再提起，李青龙拿起桌子上写着地址的纸仔细看了一遍，叠好装进口袋，站起身：“听说过这样一个人，谢谢你帮我的忙，我不认识麒麟，如果有幸有他的消息，我会告诉你……”
李青龙出了门在路边拦下一辆黄包车，给车夫看了一下纸上的地址，中年车夫一脸颓丧的说，他不认识字。李青龙照着地址念了一遍，车夫立刻展开愁眉，从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地址他熟悉。
车夫的脚步奔跑过几条街后，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这栋从未到过的陌生建筑，李青龙总觉得有些眼熟。付完钱后，他没有急于进入楼房寻找更新的线索，把怀中常备的烟掏了出来，递给车夫一根并且亲手给他点燃。
路边树冠上日渐稀少的梧桐叶迎风瑟瑟。
环视周围的街道，李青龙总有种似曾相识的困扰。他对奈凉家并不熟，因为梅君的事才有所踏足，但总感觉周围和奈凉家非常相像。在车夫的指引下，熟悉的百货公司出现在眼前时，李青龙的脑中豁然开朗。原来他已经置身于奈凉家附近，只是因为来时方向不同，让他一时陷入迷惑。
这样的意外遭遇让李青龙有些振奋，象寻嗅到猎物蛛丝马迹的猎手，他兴奋的预感到，将会有更多的暗礁陆续浮出水面，等待他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相距不远的两栋楼房，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让李青龙难以置信：奈凉和青橙竟然遥遥相望比邻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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