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贾平凹先生的《白夜》一书,感触颇多。《白夜》是贾平凹继《废都》之后,又一部以“西京”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其记叙和描写了90年代在城市(西京城)变化中的小市民的生存境遇。
这本书首先吸引我的便是这书名“白夜”,貌似是一对矛盾体。但在细细品读完全书之后,对作者的用意不可不拍手称赞。“在白天的明朗人息中潜伏着黑夜的无助和阴霾,在如‘夜’的男人心中渴望的是如‘白’的完美人生。”整个社会,就像作者起的书名那样,人在黑白交织的世界中生存,也在这样的现实中面临选择与被选择。
全书是从讲再生人的故事开始的。再生人的胸前挂着钥匙,他在晚上去开戚老太太家的门上锁,那人是戚老太太死了十多年的丈夫。后来戚老太太死后,再生人在街口也自焚而死了。警察汪宽救火时,在灰烬中捡着了那枚再生人的钥匙。后来那钥匙给了夜郎,这把钥匙使夜郎患了夜游症,经常晚上去开竹笆街7号的门。再后来,这把钥匙又成了夜郎与虞白的定情之物。而全书又以民间目连戏《精卫填海》结束,这中间描述了城市边缘人的辛苦与心酸。
这部作品非常贴近现实生活。书中的人物涉及到社会的各个阶层,有该市高层的行政人员;有以房产条件在商海中沉浮的老户市民;有从农村进城来闯世界的打工仔、菜贩子;有考古专家(吴清朴)、警察(宽哥)、演员(夜郎)、剪纸艺人(库老太太)、服装模特(颜铭);有暴发户(宁洪祥)等。这些人在残酷的社会中生存,在黑暗中仰望光明,求而不得,苦苦挣扎。这些平凡的人戴着脚镣跳舞,逆风飞翔,尽管现实让他们遍体鳞伤,却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全书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夜郎与颜铭和虞白的感情纠葛。他们是贾平凹笔下血肉丰满的人物。夜郎,性格粗俗,举止不雅,生活在社会底层,独自一人来到西京闯荡。但他偏偏会吹埙、会谱曲,一种雅与俗的高度契合体现在他身上。小说一开始,就写到夜郎通过南丁山,结识并开始追随祝一鹤,但这个靠山很快随着祝一鹤的瘫倒而灰飞烟灭。事业上失意的夜郎,只好寄心思于爱情。他喜欢心性高雅的虞白,但二人的地位、门第相差悬殊,使夜郎痛苦不已。他只好从同他一般地位的颜铭那儿寻求爱情的慰藉。
虞白和颜铭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女性。虞白更像是林黛玉似的人物,她是美的,高雅的,才华横溢的,却是不合时宜的。虞白有时的小狡黠小聪明落在众人眼中便格格不入。她爱上了夜郎,却又不得不承受内心孤独的煎熬。有一次,夜郎寄信邀她到南门城头上作乐。她本来满心欢喜,却心想:夜郎诚心要邀请,本该着登门来请,人却不来,是不好意思呢,还是怕来了我不给台阶下而尴尬?女人要脸面,男人倒也更要脸面!虞白就觉得夜郎这是在应酬她。越想越觉得无聊,心就冷下来。她的性格,注定使自己承受孤独。
而颜铭,怕是这本书中最努力的一个了。踏实工作,即使工作不大也认真对待。真心待夜郎,对别人的骚扰和示好都礼貌的拒绝。小说末尾揭示了颜铭整容这件事情。她认为自己不完美,于是尽心对夜郎好,“吃尽了丑人的苦”,多么心酸。她说:“这个世界上人活的是一张脸,尤其是女人”,多么可笑啊。皮囊终归只是皮囊,美好的心灵才是她吸引爱人的重要资本。
这样两个女子放在夜郎面前,他必须有所选择。夜郎本是倾慕虞白的,但颜铭怀孕了,他必须负责。那个时代处在转型时期,大部分人都是分裂的,很少人能找到新与旧、雅与俗的平衡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读来让人唏嘘。虞白的计较,夜郎的闲散,颜铭的欺骗,最终爱情散场,各自跌入深渊。
在这样一个充满欺骗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结局。吴清朴被一种奇特的蜂蛰了,送了性命。邹云傍大款,大款死后,回到西京城当了妓女。颜铭生了女儿,奇丑无比,夜郎便怀疑不是自己的,气得颜铭只得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虞白和丁琳还是那样。这个社会似乎并不善待好人。譬如宽哥,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好警察,却最后因为轻信人贩子的话而犯下错误,被革职处理,从此脱下警服,拖着患病的身体踽踽独行。我们不禁感叹社会的不公,但这些平凡的人无法改变,只能选择逃避。夜郎在戏班里演戏何尝不是一种逃避?我们在人生戏台上苦苦做戏,卖力演出却拗不过命。
《白夜》的语言也给人深刻影响。贾平凹在《白夜·后记》中写到:“小说是什么?小说是一种说话,说一段故事,我们做过许许多多的努力——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作家和作品,怎样从他们身边走过,依然再走——其实都是在企图着新的说法。”比如文中的这段话:“窄窄的马道上,一半月光,一半城墙的阴影,夜郎就踩了黑白交接线上走,似乎感觉到光的边缘如是玻璃,割得身子疼;回头看看,一时没人走过,掏出一股尿来边走边摇着撒,心里说:我给西京题题词吧。”这种语言是一种真诚而平常的说话,有一种幽默感与亲切感。
其次,《白夜》虽基本上采用的是现实主义的手法,但也带有一些神秘的色彩。如死而复生、生而再亡的再生人;剪纸的库老太太的奇特预感;再生人的钥匙让夜郎患上梦游症;还有穿插其中人鬼混一的鬼戏,给现实生活烘托了浓重的神秘色彩。其中目连鬼戏的演出,既是一种民俗,又透露着神秘气息。目连戏作为贯穿始终的一个线索,奠定了《白夜》的叙述基调。而目连戏的演出又同书中的多个人物相牵连,如同一张网,网住了人们,无力逃脱。透过这些,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的真诚。而且贯穿全书的佛理,也增加了文本的神秘色彩。如作者借虞白之口说到:“平常就是道,最平凡的时候是最高的,真正仙佛的境界是在最平常的事物上。”
在这样残酷的社会中,亲情的缺失,手足的相残,官场的勾心斗角,爱情的幻灭,人们浮浮沉沉,谱写人生。貌似平淡,普通,却表现着一种天性,一种对生存与发展的追求。夜晚过去,白天到来,黑白交织,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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