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漫长的一天,大儿子自觉地去做功课,中考在即,不敢不用功。小儿子听着她甜美的儿歌,开心地入睡,长长的睫毛,粉色的肌肤,她忍不住在他脸蛋亲了两口。
长吁一口气,她坐在床边,准备刷手机。忽然收到一个短信,“婉君,明晚有空吗?过年了,大家好久没见,老同学聚一下。”
这是她初中同学黎江发来的短信。是啊,有多久没见到过初中的老同学了?她的每一天,大宝要接送学校和补习班,小宝上幼儿园,要陪玩耍。
去还是不去?
正在发呆的时候,黎江的第二个短信发过来,“来吧婉君,我有大惊喜留给你。”
她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是黎江的短信居然让她心动,“几点?哪里?”
“我一会发地址给你,很开心你会来,你一定不会失望。”
不会失望?一定不会。人生倘若没有期望,哪来的失望?
初春的夜晚,这个南方的城市,没有暖气,她躺在月色里,缩在被窝里,窗外没有星星,先生出差不在家,墙上的日历提醒她,明天就是情人节。结婚以来,这些华而不实的节日,只是日历上划去的另一个数字,她已经习惯了这鸡毛蒜皮的日出日落。
第二天傍晚,婉君妈妈到她家帮照顾小宝,她偷偷溜出门,骑着电单车,准时赴约。
轻轻推开餐厅包厢门一条缝,正对着门,坐着一位低头看手机的男士,不是黎江。婉君又把门带上,给黎江打了个电话,“喂,你还没到吗?”
“我在路上,马上到。他到了吗?”
“谁啊?有一位男士坐在包厢里。”
“那是你的惊喜啊。快,进去打招呼吧。”黎江挂电话之快,不容婉君问他多一句。
婉君轻轻敲了下门,“请进。” 声音传来的时候,婉君的心扑通了一下。她马上就明白了黎江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2
那年九月,已入初三,学习忽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婉君决定好好加紧学业,毕竟要考上与张成同一所重点高中,她不加油是不行的。只要考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只要每天都可以见到他,即使远远地看着他,婉君的每一天都是欢欣。
开学没几天,张成就没来上学,这很反常。作为班长的他,每天需要值日,责任心很强的他,从来不错过班上任何班长职责所要求的大事小事。
婉君的心从好奇到担心到焦虑,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老师。老师告诉她,张成病了,住院了,好像是高烧引起的肺炎。婉君急急打听了医院的地址,放学后,急着骑车回家煮了冰糖雪梨,一个她刚学到的润肺方子,带着课堂笔记和雪梨,赶到医院。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找到了张成的病房,透过门口的玻璃,婉君看到想念了几天的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不展,手上还打着吊瓶。短短几天时间,人已经消瘦一圈,脸色也很难看。婉君居然泪上心头。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张成,既心疼又欢喜,只要能见到他,婉君心里暖暖的。
过了不久,护士进来检查点滴情况,很吃惊地看着她,婉君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脸红。张成醒来,惊讶地看着婉君。“婉君?你怎么来了?”
“我听老师说你病了,住院了,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这里有我亲手煮的冰糖雪梨,润肺的,还温热,要不,喝一点?”
张成感激的眼光让她心如鹿撞,不敢直视。“谢谢你婉君,好有心。只是,太麻烦你了,天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家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雪梨我吃,一定很甜的。谢谢啊!” 婉君看到张成愿意吃自己煮的东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好的,班长,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婉君,现在每天的功课都这么忙,不要来看我了,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我们学校见吧。”张成一脸认真。
“我先走了,班长再见!好好休息。”婉君狡黠地冲张成眨眨眼。
3
那天起的每一天,婉君风雨无阻地在放学后到医院去看望张成,给他带课堂笔记,学校作业,还给他带好吃的。张成也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劝阻,到后来习惯了婉君的陪伴。倘若哪天婉君来晚了,他心里还偷偷盼望。
张成的父母,见过婉君几次,谢过她的有心,当她的面,也没多说什么。
这天,婉君正想推门而入的时候,隔着门,听到张成母亲说到自己名字,便停住脚步没有进去,靠着门听他们的对话。
“张成,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学校里同学们议论纷纷,说你和婉君在谈朋友,有这么回事吗?”
谈恋爱这三个字,在他们读书的省重点中学,是禁忌。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不能谈恋爱,这是校规。严重违反校规的,会被处分或者开除的。
“妈妈,没有啊。我同婉君就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你们大人想多了!同学们可能误会了。”
“成成,你同妈妈说,你是不是喜欢婉君?”
婉君的心,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她屏住了呼吸,头扭回来,不敢通过玻璃窗往里看。
“妈妈,你真的误会我了,婉君是个好女孩,人漂亮,善良,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感激,但是我对她,从来没有往喜欢的方面去想。真的没有,我发誓!”
泪水无声地流下来,没有缘由。婉君觉得心好痛。
“成成,你要是不喜欢别人,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让女孩子误会。这样会伤害别人。你还小,感情这件事,现在说,为时太早。明年就要中考了,你不要分心,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也别叫班主任为你操心,好吗?”
“妈妈你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让婉君误会,我没有喜欢的女孩,也许以后吧。”
婉君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向楼梯走去,把当天的笔记和作业,放在病房的门口。
从那天起,婉君就没再去探望张成,她从来不理会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所有的小心事,就让它随十五岁的雨季,飞扬。
他们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分在不同的班。如果在课室走廊碰上,婉君会微笑着点头,若无其事。张成则几次想说话,话到嘴边,又觉得一切应在不言中。
4
婉君推门而入,里面坐着的,是张成。
除了脸变圆了,皮肤黝黑了,他没变,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
除了剪了标志性的齐腰长发,婉君也没变,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如十五岁时的明媚。
“婉君。”
“张成。”
“你还好吗?”大家同时发问,同时笑出来。
“我还好,女儿已经会唱歌了。”
“我也还好,两个儿子的妈。”
空气仿佛凝住,回到三十年前,省人民医院的那个病房,她端出了冰糖雪梨,他红着脸,呆呆地看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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