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曾做过一个连环梦！
梦里，除了父亲母亲，其他的亲人都相见了，有人欢喜有人悲！
梦里，我和哥哥对唱《五星红旗》，嘹亮的声线与童年一般无二，记忆在歌唱！
梦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和大年三十早上的情景相仿，那些购买年货又赶着回家祭祖吃团圆饭的人们，形色匆匆！
梦里，在不经意间小萱萱不见了，大家焦急地寻找，几番周折，才得知小家伙跑到别人家里喝水，童真作弄人！
清晨，阳光大概已经照到了银桦斋的外墙上，只是我还在梦里游弋！
迷糊中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肌肤相触间，时光恍若倒流，倒流到2004年前的每一个归家的清晨，也是一双温暖却只剩皮包骨的大手牵住我的手，轻唤我起床吃饭。
我从梦中惊醒，以为外婆又来叫我了，跳下床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
02
中年妇女神色淡然，再次牵起我的手说：“你外婆想你了，叫我来带你回去。”
一听到“外婆”俩字，心里便是一阵激动。
是啊，我有好多年未见她老人家了，万般思念只能在梦里释怀。
但我仍然满怀疑虑，未敢与她前行。
中年妇女看出我的犹豫，她又说话：“上次，你外婆病重，我给你发了信息，叫你过来看望，你却没来，后来幸好没事。现在她老了，随时都可能走，她希望在走之前能再见见你们这群孩子。”说完她便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心里更生狐疑，记忆中似乎确有这样一条短信，于是打开手机，查找所有信息。
果真被我找到了：“你好，我是负责照顾你外婆的，现在你外婆病重，望能来探望”，还附了一张照片——眼前这个中年妇女背着外婆在登山。
我醒悟过来，收到信息的第二天家中正有事而无法脱身，于是便错过了探望外婆的机会。
想到这个问题，不免心里一阵酸楚，看着眼前中年妇女诚恳的样子，我决定和她一起走。
翻山越岭，我们在山林间穿行，攀爬巨石，踏着山泉，沿着崎岖蜿蜒的石子路走向山巅。
这一路上我仍一直反问自己是否还在梦里，似是而非！
然而，如果在梦里，为何踩着山石的步伐都那么踏实，为何山水、天空和空气都那么真实？
但不管如何，我决意，即使是梦，也要把路走完，去看望外婆。
03
中年妇女走在前面，为我开路，这些路犹如童年记忆中第一次随大队人马上山扫墓时行走的山路，荆棘遍布。偶有几处微微露着黄土的小道，却被草丛和大树垂下的树干遮挡。
路上一片死寂，连鸟鸣都难听闻，而我们跋山涉水终于望见不远处的村落——深山老林中的小桥人家，挨挨挤挤的一个小村落。
当我们来到一座小桥前，中年妇女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翡翠绿的发簪上缀着两颗红色的小珠），用力地投入桥下的流水中，之后转身再次牵起我的手，带我过桥。
在我还纳闷她投发簪的用意时，我们已经来到一棵大榕树前。
树前有几位长者神色黯然地坐着，在他们前面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矮木桌，桌上的两个盘子盛着细碎的红色小圆珠。
一位老者从盘中取出一颗红珠递予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接过后迅速吞入口中，又转身牵着我离开。
走没多远，中年妇女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一直往前走，红瓦房，白门口......”还有更多的话语我都听不清了。她推着我往前，而自己则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不是她故意走慢，而是我分明看到她的额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嘴角也渗出了一滴滴的血珠。
我努力向前张望，这静寂的村庄和山林一样森冷，除了一身素净的男子在大街上清扫外，再没有第二个身影，没有其他声响。
而那个一直低头扫地的男子正一步步逼近我，尽管他埋头干手中的活，我仍然感到一步步近逼的恐惧。
我在那些相似的房子中寻找中年妇女所说的屋子，相近的色彩和构造却让我不知所往，举步维艰。这一刻，我在寻找中迷茫、焦急、恐惧和不知所措。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搀扶着我往前走，我还来不及转身查看，双脚却已撞在了门槛上，确是一座红瓦房，白色的门口前同样一片死寂。
04
跨过门槛，屋内屋外的空气截然不同，我听到了小孩子嬉戏的声音，也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妇准备饭菜在闲谈，环扫一圈，最后我的眼前呈现出了外婆的形象。
外婆微微闭着双眼躺在沙发上，她的身旁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男孩，坐在婴儿椅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我看，他的旁边则是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一心玩着她手中的玩具，丝毫未察觉到我的出现。
我回想刚才拽着我前进的那双大手，猜想她就是带我来此的中年妇女，只是当我望出门外时，却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寻不见她的踪影。
我在心里对她默默感激。
我轻唤一声“外婆”，箭步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蹲下依偎着她的双膝。
外婆睁开了眼睛，还是那样熟悉的慈眉善目，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痕。
外婆再次牵起我的手，摩挲着，说：“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潸然泪下，因为自责未尽孝道，也因相见而喜极而泣。
外婆又说：“你上次买给我的老婆饼很好吃，你还记得吗？”我记得，怎么会忘记！
最后一次给外婆买的老婆饼是从隔壁乡镇的老店中买来的，那天午后我还给她倒开水，吹冷了喂她，而次日的午后也是外婆最后一次拄着拐杖，驻留于小道目送我踏上离家求学的路。
走出故乡走出童年，我却怎么也走不出外婆对我的思念，我对她的怀念！思念成灾，点滴记忆灼烧，烧得我时时掉泪、每每伤怀！
我勉强挤出笑容，和外婆聊天，渐渐地外婆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不知外婆的眼泪为何而流，也许她的眼疾又犯了，也许她也因为见到我而欣慰地哭了，也许她也在埋怨我未能给她送终，就像我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责备一样.......
千万般滋味聚集于心，我也跟着落泪起来......
05
呜咽间，我竟又醒了，双手抚摸脸颊，泪水正在滑落，枕巾湿了一边。翻过身，望着天花板，我才恍悟——原来还是梦！
然而这梦让我不知置身何处，梦与现实相融，那般真切！
“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情境我也曾经历无数，只是这一次，我希翼活在梦里！
哪怕再拖长些时间，让我们再多说几句话，再多看一眼外婆的容颜，搀扶起她再走一段路，毕竟我们好多年未见，毕竟我们此生再不能相见！
外婆也在天国想念我吧？就像我在人间思念她一样，所以托梦来与我相见！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安慰之余却也油然而生淡淡的惆怅——篆刻在心中的遗憾和愧疚。
那是一个无法原谅的过错——就在外婆病重的时候，为了逃避其他现实而任性离家。它让我用无数个夜来忏悔和思念，用无数的眼泪来弥补亏欠，它也警醒着我从此再不可任性而为，再做一个逃避现实的人。
事无尽善尽美，不如意甚而逆意而行的时候，我们也该勇敢坚强面对，不留遗憾，不生愧欠！这是我给外婆最后的慰藉！
(文/芳晨原创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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