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督以为经

原文：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庄子·内篇·养生主》

译文：

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就会带来危害。有危害还要继续不断地去追求知识，危害就真的成为现实。做善事不去贪求名声，触及刑律的坏事不做。就要以把自然正道作人生指南，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的身体，保全生命的天性，做好孝顺父母善养子女，就可以终享天年。

解读摘要：

不要用“有限的状态”追求“无限的状态”，而应该在有限状态中追求独属于你的价值状态，这就对应了《逍遥游》中的“人的本位坚守”的论述：你只有坚守你的天性本位，你才能活出你的价值。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明白这一点，就容易被贪欲迷失了心窍：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这也追求，那也追求，这也做一下，那也做一下，最终“殆已”，即陷入人生困局之中。

因此庄子紧跟着说，“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意思是既然已经陷入困局中，我们再怎么追求都是在困局中而已。

所以，我们该怎么样呢？那就是“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在这里“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有些难理解，历来的常见解释是做了善事不图名声，做了恶事不遭刑罚，这种解读显然是字面上的浅层认识，忘记了庄子写这句话的时代语境、以及庄子整个思想脉络的走向，从而与前后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这句话我们应该参考逍遥游中的“无己、无功、无名”思想来解读，那么总结起来就是无世俗的善恶观念，即我在做一切事不是以世俗的善恶标准来参考、衡量，我应该怎么做呢？

那就是：“缘督以为经”——这一句也是解读歧义颇多的地方，最流传的版本说人应该像督脉一样，凡事保持中道，便不会受到伤害能保身，但我认为这种解释总觉得有些不足，什么都保持中立，那人的个性价值又怎么能体现？此外，在没有什么事的情况下，似乎这种生活态度可以，如果有特别情况下，比如战争、被欺负，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是不能保身的。

从庄子的整个思想框架来看，以及前后对应来看，我认为这句话的解释应该是让我们像督脉一样，连接上下而无阻，也就是让我们学会与天道连通，明道而为，那么包括身体以及所追求的一切才会正确，而不会出问题。

那么总结起来，“缘督以为经”的真正含义就是“至诚专一于道中，凡事以道为生存的准则、原则、尺度、经纬”。那么，这样理解之后，这句话即能符合庄子思想的内核，更能对应后面的寓言故事。

另一版本的解读：

其实这句话的 善和恶是放一块的，名和形也是放一块的。应该读成“为善为恶，无近刑名”。

善和恶是什么意思呢？很多人以为为善是 做善事，做好事； 为恶是做坏事。

其实善和恶，指的是做事是否遵守了自然法则（道）。行为遵守了道，就叫为善。反之，就叫为恶。那么我们怎么知道一个人的行为 是否遵从了道呢？道是无相对性的，不可描述。所以人们为了评判一个人的行为是否遵从道，就人为的定义了一些标准/准则。人为的去定义这样或那样做，就是遵从了道的，反之则违反了道。

人为的去定义，在古代就叫“名”。而被定义的具体事物，在古代就叫“形”。“形”又通假“刑”。

所以古代有个刑名学，讲究的就是谈论一个 事物和人们对它的定义是否相符。所以有个成语叫名副其实，指的就是人设的定义 符合其具体的事物的性质。所以，刑名就是说，人为的去定义某个事物的某些属性。

那为什么庄子要说 ，为善或为恶不要近刑名呢？刑名，是人为的去给事物下定义，以固定的定义来指代某个事物的某些属性。

你能用某个准则去评判一个人的行为是否遵从了道吗？

道，是无相对性的，因此无法描述，当然就更无法以某些固定的定义 来 描述它的属性了。用刑名去定义道，就好比用 一只碗去装大海， 是无法做的到的。因为刑名的定义是有限的，而道的属性是无限的。

有限是无法描述无限的。

感悟：

庄子的想象力和对事物的深刻认知，让他的文字值得反复揣摩，尤其是需要结合上下文来解读，与《道德经》非常多的道理是相通的，只不过用了更加形象的表达方式，善恶也好，刑名也好，都是人为赋予的意义，而真正的养生之道，却是在于顺应天时而为，如同督脉一样，也许，这才是大道至简的本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