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军
算起来，蜗居在这个城市已经第二十一个年头了 ，越来越发现，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有许多地方我没去过，有很多景色我没看过。这种发现，常令我惊奇，又着迷。
最近几年喜欢上了爬山。为什么喜欢？一是人至中年，心已沧桑，厌倦了世间的车马喧闹和勾心斗角。躲进山中清静一会，回归一下自然，那感觉甚好。二是这大自然实在是神奇，徜徉其中，你总能领略一些意想不到的神奇之美，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思悟灵感。
这不，上午在塔山社区进行志愿者活动时，我无意抬眼向南看了一眼那片黑黝黝的山，心下便决定了活动结束后，一定要上去好好爬一番。
穿过层层楼区，来到山根下面，进入到一片棚户区，街道坑洼，房屋破旧，到处堆积着凌乱的物品，像一个贫民窟，与刚才我们打扫过的整洁楼区形成强烈的反差。附近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甚至不同的文明，我十分惊讶。
棚户区很安静，隐隐约约能闻到几声犬吠。我沿着长长的街道向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穿过去。我担心我的到来，会变成一个不速之客惊扰到他们。
正犹豫着，一对老年夫妇从身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提着菜，嘴里有说有笑。看见我，他们略微有些吃惊。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很少有外人进来吧，而我的穿着模样和表情，一下就让他们看出我是外来人。
“您好，请问从这里能穿过去到对面的山上吗？”我问。
“能。但你一直走不行，尽头有一户人家围了个大院子，养好几条狗，你过不去的。你可以向前走约100米处向左拐，那儿有一个出口可以上山。”夫妇热情地指点着。
“请问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你们是本地的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夫妇笑了， “我们不是本地人。这里住的都不是本地人，房子都是租本地人的。”
“哦，谢谢。”我不再多问，赶忙道谢转身走了。
老夫妇告诉我的没错，果然向前走了不到100米，看到一条左拐的小路，绕过那个在外面都能闻到臭味的厕所，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蚯蚓似的小路向山上伸去，坡度很陡，目视大约在60度以上。我沿着小路向上艰难地爬去，身后一户人家的狗在房屋平台上向我“嗷嗷”叫着，很激烈，仿佛在提醒村里人，这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好不容易爬到坡顶。转身，景色一览无余。正是，人间与天上两色，棚房与楼房共舞。
我突然有些感触，拿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开始以不同角度拍摄起来。正拍着，身后走来两个中年妇女。她们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我。我转身向她们点头致意。
“小伙子，你是记者吗？快帮我们反映反映这里的垃圾没人管的情况吧”。其中，年轻一点的那个妇女迫不及待地对我说。
我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记者，我只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路过这里而已。”
“哦”。妇女表情失望了起来，不再言语，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我远远地跟在后面。
进山了。沿着一条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的小路，我向山的更深处行进着。随便爬吧，爬到哪儿算哪儿，爬累了终归是能找到路下山的，过于看重目的地和计算时间，反而容易忽略享受爬山的过程，失去爬山的闲逸乐趣，我心里暗暗地想，步伐愈加洒脱随意起来。
中途，在一处陡坡下方，我发现有两段断壁残垣，墙是由石块垒成的，一看就是过去农村那种建筑年代很早的老房子。也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在半山腰处盖了这么座房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倒了或者被拆了，只剩下了这么两小段挺立着，似乎不肯放弃对历史的见证。更有趣和耐人寻味的是，透过这两段残垣之间，向远处看去，这座现代化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正投影在远方的天幕上，那座号称山东半岛最高的高楼海湾1号，耸立天边，清晰可见。一种历史和现代的强烈反差，在这一刻如此强烈，令人惊心动魄，感慨万千。
继续向上爬，路渐渐没了。山林变得愈加安静起来，耳边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和偶尔几声鸟鸣。突然，我感到一阵孤独，一股忧伤从心底袭来，心里蓦地浮现一句诗“我在山上逡寻着，以一颗孤独的灵魂”。但我并不是最孤独的，因为我看见了比我更孤独的东西，那一座座掩埋半山间的坟。它们才是真的孤独。用不了几十年，我也跟他们一样孤独了，我默默地想。算了，不感叹孤独了，还是继续拥抱热闹吧，人生这短暂而又珍贵的热闹。想到此，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爬去，心中不再忧伤。
在路过一棵槐树时，树下一个洞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洞有碗口那么大，洞口的土是新鲜的，里面肯定藏着什么，不知是怎样一种动物。在这个人类统治和消灭一切的时代，山上出现任何一种动物，无疑都令人兴奋。我壮着胆子用树棍往里探了探，没动静。我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不会是一条传说中的千年大蟒蛇吧？我最怕蛇了，还是赶紧逃了吧。
走在山林里，身体跟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很放松，连膀胱也变得格外敏感起来了，一点尿也不想负担了。好吧，那就撒一泡吧，反正没人看见，正好也算给山林里的树木们浇灌一下，施施肥，增加点营养。一转身，看到一棵树，树杈大大地分着，像一个性感女人的两条腿。一股恶意从心中涌来，就尿到这里吧。尿花四溅，一种莫名的快感从下身袭来。哈哈！这种体验，太邪恶了，太好玩了！尿毕，一阵担心突然又涌上心头，甚至开始惶恐起来。来世，这棵树会不会变成一个女人？寻死觅活地要嫁给我？就因为这一泡尿，带来一场孽缘？！
算了，不胡思乱想了，继续爬吧。
快到山顶了。电话响了。是女儿打来的。我游荡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爸爸，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啊？妈妈把饭都快做好了，快回来吃吧。”小丫头的声音甜甜的。
“我在山上呢，刚刚爬到山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呢。”
“什么？你又上山了！”小丫头电话里面兴奋地喊了起来，同时声音里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多久没带我爬山了！我也好想爬啊……快给我看看山上的风景吧。”小丫头抱怨又央求着。
换成微信视频通话了，我把镜头切换到外景模式。“哇！景色太美了。我最喜欢这样弯弯曲曲的小土路了！”小丫头在电话里赞不绝口。小丫头对大自然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这一点，跟我很像。
不知不觉，一个人在山上已经待了快三个小时了，我向山下望了望家的方向，想到家中那两个一直在等着我吃饭的女人，心中终于不再淡定了，开始向山下奔去，甚至到了后来变成了狂奔。
唉，再美的风景，也美不过家中的那场烟火，也抵不住那一对殷切期盼的目光。我，终究是一个离不开尘世的俗人。
到了山底，回望。那一片山，依旧黑黝黝的，充满了陌生和神秘，仿佛我根本就不曾到过一样，心下不由升起一阵怅惘。
今天没有爬尽兴。我心里默默地想。不过真要尽兴，怕是要等到几十年后我化作一掬尘土长眠于此的时候了吧。而现在，我还如此留恋这个尘世，只能和它说再见了。
我对着山，挥挥手。转身，向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2020.4.19
（文章皆作者原创，版权归作者，已在《烟台散文微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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