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脸，我把衬衫送到了父亲手里。拿着衣服，父亲先是一愣，继而傻傻地憨笑起来。在母亲的帮助下，父亲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在镜子前试穿起衬衫来。我在母亲背后，看着父亲那只难得见天日的右手，眼睛忍不住湿了……
从小，父亲的右手就是我一块心病。父亲是个残疾人，残疾的就是那只右手。在一岁多的时候，父亲有一次从高处摔了下来，右手摔脱臼了，可当时家里人都没发现。等到爷爷察觉的时候，父亲的右手已经开始萎缩变形，错过了治疗的时间。
村子里，伙伴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残疾的父亲，那只变形的右手，在他们的眼睛里丑陋而狰狞。他们为这只手取各式各样的绰号，变着花样来嘲笑我。每次在路上遇到，他们就像苍蝇一样跟在我背后，把这些令人难堪的称谓砸到我的头上。那一刻，我总是在心里面憎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父亲，为什么父亲不像别的人一样，有一只健康的右手？虽然我明白这不是父亲的错，可是我心里却埋怨过他，渐渐地我不怎么跟父亲说话了。
上中学以后，我开始在县城里的学校住宿，满以为可以摆脱父亲那只让我抬不起头的右手，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父亲残疾的右手很快就被一位相熟的同学带进了我的中学生活。只要学校开家长会，同学们总是看热闹一样盯着父亲的右手，而父亲不以为然的样子，却深深地刺伤了我。终于有一次，我指了指那只右手，红着脸让父亲以后不要来了。父亲错愕地看着我，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父亲转身走进了人流之中，我忽然觉得那个熟悉的背影在那一刻，苍老了许多。
从那以后，父亲忽然对自己的右手在意起来，在人前再不轻易露出来。也是在那年夏天，母亲发现父亲怎么都不肯穿短袖衬衫了，大热天的，反而把手都笼在长袖里，怎么劝都没用。后来我上了大学，长年不在家了，可是父亲夏天不穿短袖衬衫的习惯却没改过。有时候母亲在电话里跟我说起父亲，欲言又止。听见母亲长长的叹息，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抽了一下，可是，我始终没勇气对父亲说些什么。
今年五一假前，我突然接到父亲电话。电话里，父亲沉默了好久才说，娃，五一回家看看吧。握着电话筒，我忽然想起了幼时父亲用左手教我写字，用左手牵着我上学的画面，鼻子一下就酸了。为了儿子可耻的虚荣心，他竟然穿着长袖度过了七八个夏天。为了不让儿子觉得丢脸，他可以忍住自己对儿子的思念不去学校探望。虽然他是个残疾人，可是他也能像别人一样，努力为自己的儿子撑起了一片天……
挂了电话，我立刻向学校外面的服装店冲了出去。我知道，我这是要去弥补这十多年来心里最大的愧疚。我要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还给父亲一个短袖的夏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