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哥,你啥时候回来呀,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可不希望他出生的你不在旁边哦,到时候我会惩罚你的。”智琳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些俏皮,这让原本非常疲惫的若山心中不由轻松了许多。
他们刚刚结婚一年多了,两人感情很好,如胶似漆,若不是智琳怀孕了,他也不会来这个待遇极好却又极累的地方,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亲爱的老婆大人,您放心,再过一会儿这批货就完成了,下午我就会赶回来,待在你身边不再出去,到时候日日夜夜搂着你。”若山轻轻地捂着嘴巴说道,生怕被别人听到一般。但动作引起了工友的注意,他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看大山肯定又在说什么肉麻的话,这小子真会过日子,你赚的工资都给交电话费了吧。”
若山讪讪一笑,收起手机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在电话那头,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喂,秀文吗?今天有时间没,下午若山要回来,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给他做顿好饭,你去不去啊?”智琳又接着拨出一个电话,打给的她唯一的好友秀文。
秀文和她一样,也是刚结婚一年,也挺着个大肚子,因此两人就有了共同的语言,经常一起织毛衣,一起去给将要出生的宝宝买袜子,在两人的闲聊下,那两个还未出世的宝宝的一生已经被他们规划的差不多了。
“好啊,正好今晚上我也想做一顿。”秀文很爽快的答应了。
“那我马上过来了。”智琳一边穿着鞋子,一边挂掉了电话,打开门走了出去。秀文住的并不远,相隔差不多五六分的路程,所以算起来两人既是好友又是邻居。
“智琳,你听说了吗?那个划车的变态又开始行动了,这次一下划了十几辆呢,每一道都有十多厘米,又深又大。”秀文算是个话唠,一见到智琳总会东拉西扯的唠家常,无非是一些周围发生的事情。
“还有这种事?”智琳一愣,随即便没放在心上。她不是一个话多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搬到这边一年多却也只有一个朋友。
“可不是嘛。这已经是第三次还是四次了,听说那些业主已经闹到物业处了,但是还没一个说法。”秀文小声道。
“查监控不就得了?怎么会抓不到人呢?”这下倒是勾起了智琳的好奇,作案三四次了,居然还没被抓到,在这个遍地都是监控的小区里,这是个什么情况?
“哎呦,你可不知道,那凶手作案专门挑的是放在树林里的车,放多少划多少。”秀文再次道。
“不是有停车场吗?他们没事停树林去干嘛?”智琳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在小区的左侧面有一片小树林,树林不大,但停下十几辆车绰绰有余了,而且周围确实没有摄像头。
“停车场那么小,现在几乎每家都有一辆车了,肯定停不下了,所以就停到树林里去了,不过幸好我没有车,你也没有。”秀文抚摸了一下肚子,有些庆幸的笑了笑。
“看来,这段时间不能让山哥买车。”智琳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她清晰的记着,刚结婚的时候若山就想买车的,不过因为工作出去的比较着急,所以就暂时没买,现在看来,她心中也有一些庆幸。
“让物业安个摄像头不就行了吗?”智琳再次问道。
“嘿嘿,回来的早的,就停停车场,回来的晚了就停小树林,位置都不固定,谁愿意吃这暗亏呀。而且物业在出事的第一刻,就发了张声明,他们只负责停车场的,小树林的不归他们管,有什么损失他们不负责。”秀文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好吧,秀文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可不清楚吗,物业就离我家不远,天天一大群人堵在物业门口,尤其是那个姓王的业主,骂的可带劲了,我在家里都能听到。”秀文有些无奈道。
“对了,你知不知道住在你家对面的那个老头,每次看我都是冷冰冰的,好吓人啊?”突然秀文问道。
“那个老头?”智琳顿时想起来,在他们刚搬到这里之时,那老头一直盯着他们看,神色冰冷,看的她心里发慌。想到这里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恰好发现那老头坐在了门口。顿时面色一紧,赶紧拉了拉秀文,“我们走了不要聊了。”
秀文顿时也神色一僵,两人急急忙忙的向超市走去……两道身影没入了人群,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若山,这是你的车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赶紧回去吧,工资会打到你卡里。”老张把一张车票塞在若山手中,神色异常。
“老张不是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吗?”若山一愣,有些莫名其妙,老张是他们的包工头,平日里非常的严格,虽然待他们很好,但是对于迟到早退这件事情是零容忍的,然而今天很奇怪。
“你……媳妇出事了……早点回去吧”老张的嘴张了张,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叹了口气道。
“嗯?”若山一听,不知为何,只觉头脑发昏,两耳失聪,双眼更是一片黑暗,直直的便倒了下去。
老张急忙扶住若山,面色复杂。
如此强健的体格,说晕便晕了,这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转念一想,却也有些理解,那毕竟是两条生命啊。
停尸间,智琳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冰冷,双眼紧闭,没有了往日那柔和的笑容。若山呆呆的看着那熟悉的面孔,脑子里一片空白,归来之时他有千言万语,如今到了跟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世界上没有奇迹啊。”不知过了多久,若山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转身向外面走去。
刚走出停尸间的大门,只见两道人影陡然跪在他的面前。一男一女眼睛通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那个女的还挺着一个大肚子,两只腿扩得很开的,带着哭腔。
“若山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智琳姐,如果不是我过马路玩手机,智琳姐就不会有事。都怪我,都怪我……”女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哭的很是伤心。
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眼中露出一丝担心,却也没有扶她起来。这本就是他们理亏,如果若山执意要追究的话,他们必然会面临高额的赔偿,但更多的是他心中的不安,毕竟是大人孩子都没了呀。
“你们先回去吧。什么事明天再说。”若山缓缓开口,他现在只想回去狠狠的睡上一觉,待到睡醒以后,或许智琳已经做好早饭等他了。
若山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了,他没有打开灯,也没有洗漱,直直的向着床摸去,鞋子一脱,如同虾米一般倦在了床上,隐隐传来哭声,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在梦中,他又看到了智琳,她穿着一条黄色的裙子,温和的看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他睡得很沉,直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这才被敲门声吵醒,他睡眼朦胧的打开房门,却是两个警察,他们详细的向若山讲述了智琳被撞的全过程。
智琳和秀文在超市买东西,回来时秀文只顾着玩手机,没有注意到一辆正在高速行驶而来的大货车,在刹那之间,智琳快速追上了秀文,将秀文推开了,自己却被撞出了七八米外,地点就在于小区外面的那条路上,大货车是正常驾驶。
若山顿时沉默了,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秀文夫妇会跪在自己面前忏悔了。其实这或许就是一场意外,但鉴于出了人命,必须要对秀文有所责罚,最基础的经济赔偿是不可避免的,这都取决于他的决定。
警察也为秀文夫妇带了几句话,他们宁可卖房子对若山尽可能进行经济赔偿,希望他暂时不要追究秀文,毕竟秀文马上要临产了。
“容我想想。”若山轻轻的回复了一句,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对夫妻,智琳还在医院里躺着,他没有心情去追究谁对输错。警察表示同意,说明天还会过来,希望若山节安顺便。
下午,智琳便火化安葬了,伴随着还有那个已经有模有样的儿子。若山把这对母子葬在了自己父母坟墓的附近。
“智琳啊,你在下面多照顾照顾咱妈爸,小杰,你在下面,要好好学习,不要惹妈妈生气,对了如果上学了,要听老师的话,多陪陪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哈……”若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他轻轻的和智琳说着一些肉麻的话,又一句一句嘱咐小杰——他那还未睁眼的儿子。
秀文夫妇来了,那两个警察也来了,他们没有打扰若山,倒是秀文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了。
“智琳姐,你放心,我们会赔偿若山哥的,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来陪智琳姐。”秀文发疯似的趴在智琳的墓碑上大哭。
若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智琳的墓地,仿佛这时候才是永诀。他轻轻的走到警察面前,沉默了许久这次缓缓道:“我原谅他们,不要赔偿,什么都不要。”
那两个警察愣住了,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半天才问“你确定吗?”
“确定,我认识秀文,她是一个好女孩,是智琳唯一的好朋友,她不是故意的,智琳已经没了,儿子也已经没了,我不能再让她唯一的好朋友在受伤,或者给她那未出生的孩子留下什么阴影。我相信智琳也是这么想的,更或者…………小杰在天上看着呢,我可不能教坏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说到最后却又带了一丝期待。
警察轻轻摸了摸眼睛,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谢谢。”
回到家,若山静静的站在房间里,到处都是智琳的气息,眼泪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突然门铃响了,若山急忙擦干眼角的泪水,打开门却是住在对面的那个神色阴冷的老头,老人手里端了一个碗。
若山不禁吓了一跳,这个老人他自然也知道,刚搬来的那几天,老人一直盯着他们看,看的他心发毛,智琳也经常在电话里说起这个深入简出的怪吓人老头。
“请进,请进。”若山急忙招呼。
老人也不客气,直直的走了进去,把手里的碗放在了茶几上,“这是我亲手炖的土鸡汤,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那怎么好意思。”若山摇了摇头。
“我都端过来了,难道还让我端回去?更何况,伤心人自伤身,你这两天也没吃饭吧,赶紧喝一口补补。”老人简单的说着。但若山却从中听出来不同的韵味。
“你们搬来这么久我都没和你们打招呼,那是因为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心里的伤痛一直放不下,先前我和羡慕你们,所以就经常观察你们。”老人缓缓说道,眼中有着一种深深的悲伤。
“其实刚搬来的时候,我是三世同堂,老伴,儿子,儿媳,孙子,多么美好的家庭啊,不过他们都走了……永远的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在这里等死……咳……咳”老人的语气很是伤感。
若山听出了老人的意思,面色凝重起来,一股伤感压抑在胸口,等着老人的继续。
“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会到小区外面去散步,儿子结婚了,孙子刚满一岁,直到有一天,老伴牵抱着孙子,走在前面,我和儿子走在后面,就在那小树林旁边的一条路上,一辆小车,飞驰而过,直接……直接……就把我老伴和孙子撞倒了,那车停都没停,拐了个弯就不见了,我儿子急忙跑过去看……结果那孩子……”
若山听到这里,胸口撕裂似的痛,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老人也哭作一团。“孙子被撞飞了,头磕在了地上,头骨碎了,老伴身子骨弱,两个人当场就死亡了,儿子有心脏病,看到这一幕直接就昏了,我也是。急救车把我们全部拖到医院,就我一个人活着出来,回到家……儿媳也不见了……”
若山立即哭出声来,老人也不断抹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缓解。老人继续说,“肇事司机没有找到,路太黑也没有监控,更没有人承认,其实那天晚上有不少人见到那辆车,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认,更没有人愿意出面帮我们,因为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怕给自己添麻烦,原来我还能走路时,天天跑公安,跑物业,跑政府,又在小区四处央求那些知情人士,都无济于事。终于出毛病了,如今出门买菜都要靠拐杖了,儿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许已经跟人家跑了吧,现在就剩我了。”
若山呜咽着,一时说不出话。
“一直以来我的心里都怨恨着那些司机,那些不负责任的物业,以及那些无能的警察,更多的是那些自私冷漠的知情者。”老人再次道。
“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早点休息吧。”老人拿着空碗,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走得很沉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若山慢慢的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秀文几乎每天都来,陪他聊天,给她做顿饭,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不过最近几天她却没有来,想来是快要临产了吧。
正准备出门买菜的若山被一阵谩骂声吸引了,声音有些熟悉,他走过去一看,却是老人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争执。
“老不死的,你是想碰瓷吗?我都没撞到你,你还不起来,我这可有监控。”中年人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
若山急忙跑过去把老人扶了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皱了皱眉头,“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分明是你吓到人家了,人家又没说不起来。”
“哟?我说是谁呀,原来是活雷锋啊,老婆都被人害死了,还大方的饶了人家,厉害呀。”突然的中年人阴阳怪气道,若山原谅秀文一家早已是小区里家喻户晓的事情,有人敬佩,也有人嗤之以鼻。
“算了,算了,跟这些人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的。”老人摆了摆手,缓缓的向远处走去。若山一听,便也笑了笑,向着小区门口走去。
“咦?你说,咱小区那个划车的杂种好像消失了,个把月都没出现了呢?”那中年人突然换了一副语气,提高声音道。
“好像真的哎。”又有一个中年人下楼来应声附和道。
若山心中不由“咚”了一声,他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对他说一般,小区划车的事件他也知道,他虽然经常在外面工作,但偶尔也回来的,这些事情他当然听说了。
又过了几天,若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却是小区保安部的,没说具体事,只说有个会议让他参加。若山觉得好奇,也就去了。
一去,这才发现,保安部办公室里坐了不少人,上次那个中年人也在其中。他准备挑一个远点的位置坐下来,但还未落座,那保安部长,便邀请他坐到前面来。
这时候一个业主开始说话了,他望着若山,开门见山的说,这是业主委员会允许多业主要求,请你过来询问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小区盛传当初划车的人是不是你的妻子?智琳,大家想了解一下,你是否知道这件事。”
若山愣住了,手脚冰冷,随即冷笑起来“我妻子以前做过老师,他干不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还有身孕在身,怎么做?”
“老师也有品德好坏之分,难道有身孕就不能做坏事吗?”那个中年人冷笑道。
“对于你妻子的死很同情,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们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妻子做的?”又一个业主站起来问道。
“呵?这简直荒唐,亏你们说得出来,栽赃陷害一个怀有身孕的人。”若山大声咆哮道。
“你这么激动干嘛,算是承认了吗?你不是活雷锋吗?什么素质,你们一搬来,车就被划,你妻子一死,就平安无事了,难道这是巧合吗?”那中年人再次冷笑。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图个安心,但是她毕竟是你妻子,该赔的还得赔。”一个女业主也站起身来。
“你们!你们!”若山气得浑身发抖,他本就不擅长言辞,如今气血攻心,心痛的厉害,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待到醒来时,却是躺在了医院之中,旁边还站着一群人,手里拿着各种瓜果,却是先前在保安部的人。
“兄弟,你终于醒了,你这一晕就是两天担心死我们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说话无比苛刻的中年人,不过此时他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态度,而是满脸堆笑。
“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那个划车的人又出现了,根据伤痕和深度判断,还是先前那个人,因此对于先前误会你妻子的事情我们深感抱歉。”说话的是小区保安部部长,此时正满脸歉意。
“好吧,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走了,你好好的养身体,我们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一个女业主对着若山笑了笑说道,随即众人快步走出了病房,留下若山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窗外。
“咦?若山哥,你醒了?”秀文抱着一个婴儿快步走了进来,面带笑容,后面跟着她的丈夫明杰。在若山的开导下,她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想法,他本就是一个活泼的女人,如今已经放下了。
“若山哥,我和明杰商量了一夜,决定将我们第一个孩子,送给你,算是对智琳姐的一个交代。”秀雯轻轻地把小婴儿放在若山的怀着,有些满怀希翼的看着若山。
若山仔细的看着怀中的婴儿,从眉毛,到嘴唇,到肚脐,到小脚,他都看的仔仔细细的,似乎想把他永远的记住。
“我的孩子肯定也是这般可爱。”他心中暗想。随即他又把孩子递给了秀文,轻轻笑道“孩子是你们的,这半个月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秀文愣愣的看着若山,突然猛的哭了出来,“若山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没说,在被大货车撞了以后,智琳姐没有死,还能救,但是我不懂啊,旁边有很多人,我跪着求他们,但是他们不帮我啊,他们就在那里看着,看着智琳姐死去……”
若山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透过窗户看着放在外面的一辆车,脑海之中不自觉的浮现出老人的身影
“或许……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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