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记

也许又长了一岁，今年游泳与往年感受颇为不同，大为不同。

迷练瑜伽那一年，下水后总会把体验放在与水的交流上，提示自己去体验水的包容、围绕、浮起、沉下，用对水的信任去交换在水中的安全感，非常和谐。由此，我放下了对深水区的恐惧。但，仍然怕人。尤其是一抬头换气看见对面浩浩荡荡人头攒动，内心开始发紧、阵脚开始混乱、呼吸急促肺部紧张，赶快找到旁边可以抓住的岸边停下来，待浩荡大军敲锣打鼓拍着浪花扬长而去，我才敢松开抓住岸边的手；更怕的是，游着游着，正和包裹着我的温暖的水交流感情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脚踢一下我肩膀，或者一只手碰一下脚，我就像一只落水的苍蝇，突然一下失去平衡，那嗡嗡绕梁的自信被大浪拍得一瞬全无，狼狈地奔向岸边，久久不敢松手。

今年，独自游了几次，越游越想游，越游越不累。真正体会到：要是真正爱那件事，何来努力、何用坚持，恨不得分分秒秒再多划两下。

那改变是如何发生的？我也无从知晓，大约是我变了，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但我很清楚地记下了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如果想要提升技能，必须放弃部分的安全感。

之前游泳技能迟迟得不到提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怕”。瑜伽的习练经验让我放下了对自然之物的恐惧，但对人群的恐惧还是依然存在。由此，我在健身房独享游泳池时会非常享受，但碰到人多嘈杂的游泳馆，就怕得不行。

这次，我察觉到了自己在游泳时看到对面来人时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紧张，还察觉到自己感到周围有人时不敢张开的双手双腿，更察觉到自己感到害怕时，条件反射地往岸边靠，甚至未加思考就靠过去了，头脑根本没来得及用，但这个未经思索的行动却被我的心看到了。

于是，我的内心告诉我：如果想提升自己的游泳技能，就需要放弃靠岸的安全感。

如果岸就在旁边，那么恐惧下的条件反射会不加思考地靠过去，像来不急踩刹车一样。那，打破这条件反射的方式就是，离它远点儿。

离岸边远点儿。

看对岸的目标，而不是看周遭

那么，放弃了岸边这个安全感，从哪里去补足信心？又不是神仙佛陀，总是会有持有恐惧。

我的选择是：看对岸的目标，不要看周遭。

当抬头换气的时候，眼睛看对岸想要游到的点，也就是那个跳水台下的栏杆，那个想要抓住的目标。当能看见它的时候，就会有种看得到希望的安全感。这是用放弃了部分安全感换回来的新的安全感。而且重要的是，这不是当下的安全，是来自于未来的安全感。用当下触手可得的安全感去交换未来看得见但暂时还需要练习才能摸得到的安全感，那必然会到达未来的目标。

另一个好处，既然是抬头时看到的周遭人群让我紧张害怕，那如果抬头时不去看他们（或者不屑于看他们），去看自己想要的未来的安全感，那周遭一切就会黯然失色，就像黎明阳光洒在一群龇牙咧嘴的僵尸身上，顿时他们一动不动，甚至荡然无存。是啊，有了对岸的目标，周遭人头攒动算什么，找准空隙钻过去。喝两口水、被踢几脚，都不那么重要了。

抬头看对岸，低头享受当下

这是个倒霉孩子激发我一瞬间的愤怒中突然悟到的。

一次游泳，一个倒霉孩子在我周围钻来舞去，跟个带鱼似的。我恨得不得了，常常被他吓得想靠岸。次数多了，我却开始观察起来：这条带鱼每次换完气都是拼命朝下游，沉得越深，后面上得越快。我突然间觉得这种游法很有趣。明明游泳都是往上面去偷生，可这偏偏先沉后浮，先死后生。忍不住试了试。哇塞！简直开了我游泳的天眼！

之前游泳一直都是换气看前方，水下不知道看啥。学带鱼这样游泳的时候，居然往下游的时候，水面上人头攒动的场面都不见了，下面安安静静、稀稀拉拉几条腿，丝毫不影响蓝色水域的平静。水底有些垃圾、浮着一些灰尘、掉落着钥匙圈、瓷砖上有些破裂，都被收在眼底。这个当下，憋气的肺已经消失了，不见了，剩下安安静静的当下和自己。

就在这抬头看对岸，低头持当下之间，胳膊腿儿还累吗？一点儿也不！因为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对未来的渴望，和对此刻沉浮前进速度之上，放在了寻找空隙、不伤害他人上。写到这里，突然想到，瑜伽里的感受，不就是注意力吗，也就是关注啊。若干的若干，其实都是归一而已。

除了游泳，事事物物、纷纷扰扰，不也如此，何谓烦恼、恐惧、担忧，一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