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的情感表达领域，抒情方式可分为直接抒情与间接抒情。直接抒情，即直抒胸臆，作者情感如奔涌江河般倾泻而出，这种直白热烈的表达往往能迅速引发读者共鸣，极具感染力。而间接抒情则如曲径通幽，将情感藏匿于景物、事物之中，显得含蓄委婉，别有一番韵味。两种抒情方式并无优劣之分，只是根据作者表达需求各展所长。在古诗文中，间接抒情的运用尤为普遍，或许是古人天性含蓄，不愿将心事和盘托出；或许是顾虑知音难觅，害怕被世俗之人误解。当然，这只是今人的猜想。实际上，含蓄曲致本就是文学的独特魅力所在，正因如此，才有了“言有尽而意无穷”“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追求。
那么，古人是如何通过间接抒情实现文学的含蓄之美呢？常用的手法有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托物寓情、托物言志等。以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为例，“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全诗未着一字直写感慨，却借江南暮春的落花之景，将昔盛今衰之感、身世飘零之叹融入其中。白居易的《勤政楼西老柳》“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株柳，长庆二年春”，借老柳沧桑之态，暗含对岁月变迁的深沉感慨 。杜牧《江南春》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烟雨朦胧的佛寺图景背后，藏着对历史兴衰的无限怅惘。而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通过描绘秋夜凄清之景，将羁旅之愁渲染得淋漓尽致。这些诗作皆未直抒胸臆，而是让情与景水乳交融，营造出悲怆、凄婉、苍凉的氛围，诗人的情感与诗的意境浑然一体，读者仿佛能触摸到人物在命运浪潮中的无奈与悲叹，这便是间接抒情带来的独特艺术感染力。
若将目光转向散文，韩愈的《马说》与柳宗元的《小石潭记》堪称间接抒情的典范。韩愈与柳宗元既是志同道合的挚友，又都经历了仕途贬谪的坎坷命运，心中满是悲愤与无奈。韩愈借千里马不遇伯乐，最终“骈死于槽枥之间”的故事，辛辣讽刺了朝廷不识人才、埋没人才的社会现象，委婉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柳宗元则将个人际遇与小石潭的清幽冷寂紧紧相连，潭水的幽深、环境的寂寥，恰似他孤寂的心境，小石潭也成为了他精神的栖居之所。人生的挫折或许许多人都曾经历，但韩柳二人以含蓄曲折的笔法，成就了《马说》《小石潭记》两篇传世美文。前者留下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深刻人才观，后者则为后世文人雅士开辟了一方清幽的精神领地。这不仅彰显了文学的独特魅力，更证明了文学的价值——它拓宽了人类生命的维度，让情感与哲思在含蓄的表达中历久弥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