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小丑
关于情感的问题,城里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在意,与其说不在意,只是因为害怕建立。所以这座城的本身组建的家庭的人数就少,通常都是城外的人补充进城里。
这天,城里有人去世了。离开的是一个小丑,确切地说,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是小丑了,他只是以一个80多岁的老人姿态昏倒在街上,然后没有醒来。城里的人只记得他叫小丑,他是小丑,而且是个忧伤的小丑。
小丑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带着满当当的行李来到忧伤城。他之前在玩具城和游乐场里工作过。政府看了他的资料,让他填写相关信息之后,审批了他的居住。其实进入忧伤城的条件不高,之前只是走程序,只要你足够忧伤并且有理由忧伤。
而小丑忧伤的理由是他理不清自己是否快乐。
他每天在快乐的场地里工作,打扮着俏丽的妆容,习惯了把大笑的脸套在自己脸上。他手上拿着很多的彩色气球,有时候有人会去舞台表演。很多孩子和他合照,他每天,每天都看着那么多那么多大笑的脸。理应他应该会很快乐,至少别人都这么认为,然后他自己也这么跟着认为。但是每次他回到家,他都没有想象中快乐,那间在三楼的出租屋,极小的空间,都装不满他的快乐。那些极大的舞台,又需要他把不足够的快乐发酵膨胀,撑起别人的快乐。
团队里很多人都说没有辛苦啊,能为别人带来快乐是真的会很快乐啊。
“是吗”,他总是这样问自己,却不敢问别人。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计较了,不像别人,有这么高尚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他其实根本学不来,为了合群,他拼命学,怕被别人知道他其实宁愿自己一个人快乐。于是他越是这样高尚,越是分不清自己的快乐。这里的环境要他快乐,这里的人告诉他没什么好忧伤,这里不允许他流泪。
他只能搬到一个可以流泪的城市。
他是这座城市第一个小丑。忧伤城政府允许他继续当小丑,但是希望他可以涂掉脸上华丽的妆容,以及换上灰色调的小丑服。于是,电影院的门口,快餐店门口,或者在某条街道,人们时常看见一个灰色的小丑拿着灰色的气球,扭着灰色的气球小狗。人们为他的到来感到忧伤,他们帮他买气球,很快,忧伤城里的人接受了有小丑的生活。
在这里,小丑可以哭泣,和他的气球一起哭泣。他可以有理由地哭,也可以毫无理由地哭,因为在忧伤城里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值得忧伤的。他哭啊,哭大热天还要穿着小丑的厚衣服出来工作,哭他不爱自己的工作,哭他自己的不高尚,哭生活真累。没有人会给他递纸巾,没有人会安慰,因为他们知道关怀会打破忧伤,而这一刻,小丑真的很需要忧伤。
小丑还是住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可是这件出租屋装得下他的忧伤,那些行人经过的悠闲街道和这座忧伤的城市也乐意装下他的眼泪。一切都是值得的。于是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很多年,于是他被记住了很多很多年,在这些很多很多年里他还是没有改变小丑的工作,直至老到不需要他再去工作。
忧伤城里的人都知道小丑的故事,他们相信高尚从来不是标准,平凡才最可贵。小丑从来不是为别人的快乐而活的,像这座城市,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
这一天,每一间屋子都牵起了一个灰色的气球,来纪念离开了的,这一个平凡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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