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满身是伤的秃顶老头儿无力地被两名丑陋的侏儒拖拉着，神知道他在水牢里经历了些什么，可就算成了这副模样，他嘴里依旧念念有词，站在祭司身后的我虽然听不大清楚他嘴里的话，但也能猜到这个虔诚，固执的基督徒在嘀咕些什么，他在咒骂我们，他在骂我们是群“下地狱的异教徒”，要知道自他擅自闯入阿瓦隆并见到我们的那一天起，这句话便一刻没离口。
九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女祭司按照巨石阵排布的方向，围成一个圈，她们手持黄金镰刀，头戴被槲寄生缠绕的动物面具，那是一张张分别由牡鹿，野猪，黑熊，山羊，灰狼，猎犬，狐狸，野马和公牛的头颅制成的面具，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它们叫人直做噩梦，但大祭司尼缪却说它们是圣物，是有灵气的东西，我们需要它们为我们带来那股诞生于自然万物之间的力量，因此即使我再怕，也依旧强迫自己面对那一张张可怖的怪脸，毕竟我需要去证明自己，未来的我可是要接管阿瓦隆女祭司职位的人。
在巨石阵中央，是个由柳条和树干搭建而成的“绿色巨人”，他高如石柱，垂着双臂，巨大的身体遮盖了投射而来的月光，我们叫这东西柳条人，那个老教徒即将被关进去，我看着那老头儿被侏儒拖到柳条人的肚子下，此刻，两个侏儒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短小的双臂抚胸敲背的样子别提多滑稽，不过没休息一会儿，侏儒们便慌忙地小跑着离开了，接替他们的是一个身上绘满符号和线条的健壮男子，在阿瓦隆，这样的男子可不多见，阿瓦隆的男性大多是有些畸形的侏儒和年纪很小的孤儿，我的朋友阿卡隆就是个孤儿，不过生活在这儿的孤儿长大后会被赶走，侏儒却可以留下来，因为在德鲁伊眼里侏儒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他们天生迥异，是注定不平凡的存在，阿瓦隆喜欢不平凡。非侏儒的成年男子也不是不可以存在，只要他们做阉人就可以了，我曾听母亲说因为阉人不是真正的男人，所以在阿瓦隆这片属于女神和女人的土地上是不被排斥的。
那个男人扛起老头儿，走上了向上通往柳条人肚子里的木梯，老头儿在他背上又踢又叫，那男人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一把将他扔进柳条人腹部的草笼里，之后他便又走了下去并撤走梯子，回到了退伍里。
此刻的我异常兴奋，但又十分紧张与害怕，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祭祀活动，以前我还是女孩儿的时候，这样的仪式是被禁止入内的，否则会受到女神的惩罚，但现在，我不再是要人保护的小女孩儿了，我已初潮，是个成年人了，几天前，大祭司尼缪和其他八位女祭司为我和另外几位在这个月份成年的同伴们举行了成人礼，在女神的雕像下，我们受到了祝福，发了誓言，女祭司们在我们的锁骨中心刻下了属于阿瓦隆的标记，那是一组由残月，满月和娥眉月组成的图案，象征着女神的三个不同的面孔，即少女，母亲和老妪。绘制标记的过程是十分痛苦的，但很值得，毕竟，这意味着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阿瓦隆的守护者了。
“你猜会发生什么？”站在我身边的薇薇安悄声问我， 她和我一样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
“尼缪说……”我看着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尼缪，故意压低了声音，“她说我们需要向玛托娜（注：凯尔特神话里的植物神）女神那里祈求丰产。”
“他会怎么样？被杀死吗……”
薇薇安的话音刚落，师姐伊瑟琳突然转过头，她皱起眉头，冲我们打出个休音的手势，我们立刻听话地闭了嘴。
乱讲话是要被惩罚的。
他会怎么样？被杀死吗？
当然。
寂静的空气里，我的心沉重地砰砰直跳。
鹿面女祭司庄严地走到柳条人脚下，我知道，她是尼缪，我不知道的是，她的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火把，而且不止尼缪一人，其他几个祭司手里也多了个火把，在跳动的火舌下，那一张张面具变得更加扭曲，怪异。
我的心脏得简直要跳出来了。
“万能的土地之神，仁慈的果园之神！”尼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的我，突然想要拔腿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请接受我们的祭品，让大地长出粮食，果树长出果子！”
她高昂的声音穿透人群，在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的 身体轻飘飘的，双脚无力地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万能的土地之神，仁慈的果园之神！”
“请接受我们的祭品，让大地长出粮食，果树长出果子！”
“万能的土地之神，仁慈的果园之神！”
“请接受我们的祭品，让大地长出粮食，果树长出果子！”
她长开双臂，仰天高喊了三次，整整三次，然后所有人就像中了咒语似的，都发疯地跟着她大声祈祷。
“万能的土地之神，仁慈的果园之神！”
“请接受我们的祭品，让大地长出粮食，果树长出果子！”
……
“闭嘴！闭嘴！”
“你们这群异教徒……”
那老头突然拼劲全部力气，冲我们大声怒吼了起来。
“异教徒，听听吾主耶稣的声音，”他大喊，脸憋的青紫，真怕他下一秒就断了气。
“醒醒吧，异教徒们，认清现实，是主让你们荒芜的土地生长出粮食！是主让你们光秃的树枝结出果实！”
“呸！胡说八道！”
我听到有人唾了一口，跺着脚抗议诅咒，接着抗议声越来越大，但九位女祭司却盯着老头儿一言不发。
“这一切都是主的恩赐！”他又高喊，双手猛击栏杆，双臂用力挥舞，企图把眼前的一切全部击碎。
“主会惩罚你们！异教徒！你们不会迎来丰收！你们的大地会荒芜！果树会干枯！土地会消失！邪神会被打入地域！你们也会跟着下地狱！下地狱吧！该死的异教徒！”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人群嘈杂不安，挥拳示意。
“闯入者，”尼缪突然发声，人群瞬间安静了，“你一派胡言！”
“你的神虚弱，无力，被人钉在十字架上。”
她转过身面向我们，摆出了耶稣受难的样子，周遭随即迸发出了巨大的嘲笑声，老头儿被气的直发抖。
“虚弱的神战胜不了我们！”尼缪再次面对他冷哼。
“拿油来。”她下令。
侏儒们从隐秘处抱来一罐罐香油，抛洒在柳条人身上。
九名女祭祀随即向柳条人靠拢。
“你们疯了！停下来！”基督徒歇斯底里地叫嚷着，他眼底原本的轻蔑顷刻间变成了恐惧。
“不，我们不会停止，我们会迎来丰产。”尼缪最后念叨。
她和其他祭司同时将火把抛向柳条人，香油立刻起火燃烧，细小的火苗嗖地一下从柳条人身体各处窜出，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透过油层，从树枝跳到树干再跳到细叶上，原本绿色的“巨人”瞬间轰地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长牙舞爪的火焰强过清晨的太阳，把漆黑的夜空照的比白昼还亮，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没过几秒就热的让人喘不上气，我连连后退，却不知从哪儿又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起初声音很小，很快音乐声变得越来越大，周遭的人们也着了魔般突然间随着音乐唱起了歌，跳起了舞，与此同时，基督徒正厉声尖叫着，我觉得他的嗓子都要喊断了，而人群也因他的叫声备受鼓舞，歌声变得更大，更嘹亮。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他们齐声高唱。
基督徒发出痛苦绝望的哀嚎。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他们哈哈大笑，互相追逐玩闹，我甚至看到一个万分激动的女人突然脱光衣服疯狂地扭动了起来，两个干扁的乳fang被扭得地甩来甩去。
老头儿的声音渐渐尖细微弱，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越来越响，然后干脆听不到他的声息了，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死了还是因为周围的噪音太大。
浓烟四起，混合着烤肉，烈酒，牲畜尿之类的味道，父亲以前和自己聊他在战场上的故事时曾说烤人肉的味儿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和烤牛肉没什么两样，但还没来得及验证这话对不对，浓烟味儿就很快占了上风，那股子纯粹的浓烈，刺鼻的烟雾味儿，直让人捂嘴咳嗽，人群迅速后退，可这还是止不住他们的玩乐。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
我跟着人群退了很远很远，很远很远，我看着他们一边嬉闹咳嗽，一边唱歌跳舞，直到跑到了半山腰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摩根！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吧。”
薇薇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我闭着眼，深吸大一口气，耳边依旧在嗡嗡作响。
“没事。”
我睁开眼，眼睛被火光晃得，浓烟熏得直看不清东西，只有无数金色的星星在眼前飞舞。
又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抬起头来，而身后的人群也开始了又一次的狂欢。
“与火共舞！与火共舞！”
…
此刻，他们正朝着山顶放声高歌，我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了过去。
眼及之处，孤火狂舞，浓烟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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