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正是学生入学高潮，小学生多，学校只能上下午岔开上课。那天上午我们低年级没课，有同学就提议到附近去玩。
学校的围墙外，是一片农田。
高年级学生正在操场做操。高音喇叭的声音可以传到数里之外，在空旷的田地回响。一位体育老师正在高喊口令，这也是常给我们领操的老师。
我们中的一个同学突然喊叫起来，隔着围墙，叫着体育老师的名字，叫得几乎撕破喉咙，一声接着一声，尖锐而高亢，在口令的间歇，非常清晰和响亮。
校园内的广播消停了。高年级学生做完操，陆续返回教室。
忽然，围墙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了，体育老师飞奔而来。我们如惊弓之鸟，迅速四处逃窜。那个喊叫的同学腿快，很快跑成了田地里的一个黑点儿。我也没命地往前跑，但落在了后面。高大健壮的体育老师一把逮住了我。
我姐和我同校，她比我高几年级。体育老师把我交给我的班主任，班主任把她找来了。
我说我真的没喊呀。
那你跑什么跑！不知谁在说。我哑口无言。
2
在离我家二三里路的地方，有个工厂。工厂的后边，是农田。墙脚杂草丛生，沟渠蜿蜒。还有一个厕所，是厂子里用的，对外，开了几扇通风的窗子。
我们常去那儿捉蟋蟀，抓蝈蝈玩得忘却时间。
那天下午，邻居一个顽皮的大男生又带我去那儿。瞎玩一阵后，那大男生说他要上厕所，就从窗口攀爬进去。我不敢爬，在墙外等他。但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我叫唤几声，也不见回音。我很纳闷，不知什么情况，也有点焦急和担心。天色渐渐暗了，我还拿定主意：是继续等他，还是自行返回？
有一个保安快步向我走来，仿佛是冲我来的。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他抓住衣袖，甩也甩不掉。
我被带到工厂的门卫室。那个大男生也在，一脸委屈地杵在那儿。
我遭到严厉的讯问。两个保安让我们自报家门，还让我们交待有什么企图。我矢口否认。保安说：“你没什么事，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是呀，你跑什么跑？我问自己。
3
念初中时，学校有位姓李的体育老师，据说曾是乒乓国手。
那天午饭后，我们几个同学没事干，就在校园里晃悠。一直晃到体育组办公室的窗前。我们踮起脚，屋内的情形尽在眼底。李老师把两张办公桌当床，整个身子都沉实地压在桌上。他在打盹。
这时，一个小个子同学扔下一句话：“真像一头猪。”我们都扑哧笑了，又赶紧缩回脑袋，开溜。
仅仅几分钟后，李老师追出来，我们作鸟兽散。但李老师后来找着了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人呢?”我嗫嚅着，半天后才吐出一句：“不是，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你跑什么跑！”李老师斥责道。从他的语气和目光中，我知道，他断定是我说的。后来他向我的班主任告了我的状。
我百口难辩但也不无自责：是呀，你跑什么跑！
4
有一年冬天，江南下了场大雪。雪花漫天飘扬，很多人玩起了雪球。
我们几个邻居小伙，把一个墙脚下的废物箱作为靶子，一次次地扔去雪球。但这废物箱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我们又一阵阵地将雪球砸过去，好久，都未能击倒它。
这时，一个身上落满雪花的路人走来，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砸过去……他击中的是废物箱上方的一扇玻璃窗，玻璃顷刻间碎裂。
那人见闯祸了，脚上像踩上雪橇，带出一阵雪雾，跑没影了。
一如树倒猢狲散，刚才还玩得忘我的伙伴们，也四下逃离。我一步也没挪动，看着他们四下逃逸，心里充满鄙夷。
那户人家有人出来，看见我，径直朝我走来。我没跑。我神情淡定。从未有过的从容。走近的人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是你砸的吗?”我坚决地摇头：“不是。是刚才一个路人砸的。他是要砸废物箱的，砸偏了。”对方将信将疑。我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没说假话，那人已经溜了。”
说完，我也转身就走。我这次没跑。
我那时年轻的背影，一定很坚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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