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陪护病人，同病房的小王是个肝豆患者，初期就及时查出来了，是症状最轻的，他的家是本市的，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做房屋设计。他在医院里没有人陪护，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去做。
对门病房陪护儿子的女人，30多岁，面容姣好，小个子，身体健壮，行动利索，待人谦恭热情，说话温情脉脉。她的14岁的儿子也是肝豆患者，已经是第二次来中医院排铜了。可能是见小王没有陪护吧，她很关心小王，常常到我们病房问候小王一声。
小王每天早上自己买饭吃，中午、晚上都是他妈妈送饭来，10多天从没有见他的父亲或其他人来过，可能是单亲家庭吧。妈妈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进了病房飞快地扫视一周，点头笑一笑，然后就到儿子床前，放下饭盒，把饭菜一样样地摆好，儿子吃饭的时候，他就忙着洗毛巾、洗衣服，刷洗茶杯，整理床头柜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一分钟也不停。儿子吃饱了，她就把儿子吃剩下的汤水折到一起，一边吃一边小声地给儿子说话，只能听到她的细微的声音，听不到字，只有从她的儿子的话里判断她说了什么。她吃完了儿子的剩饭，中午的时候，就催促儿子睡午觉，自己去洗漱间匆匆地刷洗碗筷，反复地擦了床头柜，把水果削好，放到一个矮粗的不锈钢的杯子里，盖好，等儿子醒来的时候吃。大约2点钟，她就匆匆地离开了医院，可能还赶着上班吧。晚上来的时候，能多陪儿子坐上一会，尽管天气很热，母子俩也不愿意到外面走走。
那天晚上，在院子里凉快，与对门的女人聊天，知道她姓胡，家是河南信阳的，是个基督教徒。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12岁时检查出了肝豆，小儿子10岁时也查出了肝豆，这种慢性病每隔一两年就要到医院排铜。他们夫妻两个很能干，在大儿子2岁时就到北京打工，凭着丈夫的手艺，租房子开起了摩托车修理部，生意越做越好，8年后，他们有了一笔积蓄，又转到杭州，两个儿子相继患病之后，希望几乎完全破灭了，只能拼命地挣钱给两个儿子治病。她很无奈地感慨说：没有办法，都交给主吧。
她的一对儿子的不幸，让我为她唏嘘不已，竟然有人承受这样的灾难。我就问她，孩子的医疗费农合组织能报销吗？她说多少年没回老家了，打电话问过家里的人，说没交医保费，不能报销。我鼓励她去找当地的政府，看能不能给予照顾，将医保费补交上。她对我的空话很满意，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医院的食堂每天按时开饭，大家吃过饭小王的妈妈才能到。早上小王到街上买了水煎包子吃，胡女士给他送来了一碗稀饭，还有她腌的韭菜。老实的小王很婉转地拒绝她，可是盛情难却，最后只得接受了。第二天早上胡女士又送来了稀饭，小王再也撑不住了，就客气地说：阿姨，我不喜欢喝稀饭，你不要再麻烦了。胡女士笑着说：只吃包子，干巴巴的，喝口稀饭舒服。
那天晚上，她又送来了自己做的鲫鱼汤和一小碗米饭。小王有些着急了：阿姨，我妈妈晚上给我做了汤的……胡女士故意岔开小王的话头：这没有什么，咱们都是一样的病人，一碗稀饭、一口汤很简单，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别的我也做不到。小王更焦急了：阿姨再这样，我真的很有压力了……胡女士微笑着安慰他说：你不要这样想。
小王出去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帮着劝说一下吧，不要让他有压力。哦，你要腌韭菜吗？我自己腌的，又不值钱。我一边谢绝她的韭菜，一边点头答应劝说小王。
胡女士走后，小王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鲫鱼汤和米饭给她送回去了。
晚上小王的妈妈来的时候，小王把阿姨送稀饭和汤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并没有感谢的意思，反而很警觉地说：告诉她，你不喝稀饭！她话音落下，似乎感觉生硬了，就把脸转向我这边微笑着说：我的孩子就是不喜欢吃稀饭……我理解地朝她点头笑笑。
小王也望着我，对妈妈说：你问问叔叔，我给她说了没有？今天我还告诉她，你这样做已经让我有压力了……
妈妈的脸色阴沉起来，眉头紧锁，目光寒冷，她打开饭盒，一边摆开饭菜，一边自言自语，声音比刚才低口气却加重了：多事！怎么能这样做？！
我突然地有些吃惊，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的好心？可细细一想，又觉着她的反应在情理之中，又有谁能够比妈妈更了解儿子呢？妈妈做的饭必然是儿子喜欢吃的。你无故给人家加了一碗稀饭，一碗汤，在妈妈的眼里，这份好心是多余的，是挤占了妈妈对儿子的爱。
小王妈妈的脸一晚上都阴云笼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