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故事080
齐世子昭连夜出逃投奔宋国，见了宋襄公，低头就拜，边哭边痛诉易牙、竖貂作乱的事。宋襄公召集群臣商议，说道：“当年齐桓公曾经将公子昭托付给我，立他为太子，屈指算来已有十年了。我心中一直记挂此事，不敢相忘。现在易牙、竖貂在朝中作乱，太子被驱逐，前来宋国投奔我。我想要与各诸侯相约，共同讨伐齐国的罪行，扶立公子昭，帮助他当上国君。这件事如果能够成功，必将名震诸侯，我便可趁机倡导诸侯会盟，继承齐桓公的霸业。你们认为怎样？”
一位大臣从班列中走出来，上奏说：“宋国有三个方面不如齐国，怎么能称霸诸侯呢？”襄公一看，这个人正是公子目夷，字子鱼，为宋桓公的长子，襄公的异母兄长，因早年将国君之位让给自己，襄公拜他为上卿。
襄公说：“子鱼说‘三个方面不如齐国’，是哪三个呢？”
目夷说：“齐国有泰山、渤海之险要，琅玡、即墨之富饶，我们宋国地域狭小，土地贫瘠，粮食稀缺，兵力匮乏，这是第一个不如。齐国人才济济，有高虎、国懿仲两位世卿督导监管，有管仲、宁戚、隰朋、鲍叔牙各司其职，处理国事。我们宋国缺少有才干的文武大臣，贤德有识之士不登朝堂，这是第二个不如。齐桓公北伐山戎，山神‘俞儿’开道；出猎郊外，大泽之鬼‘委蛇’现形。我们宋国今年春正月，五颗流星坠地，都化为石头；二月狂风大作，鹢鸟倒退而飞，均为自天而降，求进反退的象征，这是第三个不如。有这样三方面不如齐国，自顾且不暇，又哪有空闲去兼顾他人呢？”
襄公说：“我以仁义为根本，不救齐侯遗孤，便没有仁德；受人嘱托而不履行，便没有信义。”于是，襄公以拥戴太子昭为由向各诸侯发布檄文，相约在次年春正月，共同在齐国郊外会师。
檄文送达卫国，卫国大夫宁速上奏说：“立太子要立嫡子，无嫡子则立庶长子，这是礼制的常理。无亏年长，且有戍守卫国的功劳，对我们有恩，请主公不要参与宋国的行动。”
卫文公说：“子昭已被桓公立为世子，天下无人不知。至于戍守卫国，这是私恩；扶立世子，却是公义。以私废公，我不能这样做。”
檄文送达鲁国，鲁僖公说：“齐侯将子昭托付给宋国，却不托付给我，我只知道长幼有序，无亏年长。如果宋国讨伐无亏，我就应当去救他。”
周襄王十年，齐公子无亏元年三月，宋襄公联合了卫国、曹国、邾国三国的军队，拥戴世子昭，前去攻打齐国，在齐国郊外安营扎寨。此时，易牙已升为中大夫，担任司马，掌管兵权。无亏派易牙率领士兵出城迎敌，竖貂居中调度。高虎、国懿仲两位上卿分别镇守城池。
高虎对国懿仲说：“我们扶立无亏做国君，只是为了能给先君桓公发丧的权宜之计，并非拥戴他。现在世子已到，又得到了宋国相助，论道理是宋国符合公理大义，比气势是宋国更强盛。况且，易牙、竖貂残杀百官，专权乱政，已成为齐国大患。不如乘机将他们除掉，迎接世子回国，奉立他为国君。这样，也就断绝了其他各位公子的觊觎之心，齐国的政局就会像泰山一样安稳了。”
国懿仲说：“易牙统兵驻扎在郊外，我假称商议军事，把竖貂叫过来，趁机杀了竖貂，然后率领百官奉迎世子登位，取代无亏。我料定易牙对此也无能为力。”
高虎大喜道：“这可真是个妙计！”于是将武士埋伏在自己家中的楼上，假称有机密要事相商，派人请竖貂来会面。
竖貂丝毫没有起疑，昂首挺胸而来。高虎准备了酒宴，将他请到楼中。三杯之后，高虎开口说道：“现在宋公联合诸侯，起兵送太子到了齐国，我们怎么抵挡呢？”
竖貂说：“易牙已经率军到郊外准备迎敌了。”
高虎说：“寡不敌众。有什么用呢？我想借你的力量，救齐国于危难之中。”
竖貂说：“我有什么能力？只要老大夫有差遣，我唯命是从！”
高虎说：“我要借你的人头，向宋国谢罪！”竖貂惊愕不已，马上站了起来。
高虎环顾左右，大喝道：“还不快下手！”隐藏在墙壁间的武士们突然跃出来，抓住竖貂，当场将他斩杀。
高虎马上大开城门，派人到处高喊：“世子已经在城外，愿意迎接世子的人跟我一起去！”齐国人向来痛恨易牙、竖貂的奸佞，因此没有一人拥戴无亏，看见高虎出城迎接世子，无不振臂相从，兴高采烈，随行的人数以千计，还在源源不断涌过来。国懿仲入朝，直敲宫门，求见无亏，上奏说：“民心拥戴世子，相继前往奉迎。老臣无法阻挡，主公应赶快筹划避难之策。”
无亏问：“易牙、竖貂在哪里？”
国懿仲说：“易牙胜负未知。竖貂已被齐国百姓所杀。”
无亏又惊又怒道：“百姓杀竖貂，我怎么不知道？”环顾左右，想要抓住国懿仲，国懿仲立刻奔出朝门。无亏带领几十个内侍宦官，乘坐一辆小车，愤然持剑出宫，下令征集壮丁编入军队，亲自前去抗敌。
内侍们到处东喊西叫，齐国百姓竟没有一个人肯来响应，反而叫出来许多冤家。这些冤家，无非是高氏、国氏、管氏、鲍氏、宁氏、陈氏、晏氏、东郭氏、南郭氏、北郭氏、公孙氏、闾丘氏这些大臣的子孙。当初因为不愿归附无亏，这些被易牙、竖貂杀害和砍伤的大臣，他们的家属个个深怀怨恨，今天听说宋君送太子回国，易牙率兵对抗，以私心来说，众人巴不得易牙战败，但又怕宋国军队进城以后会大肆屠杀，所以犹豫不决，后来得知高老相国杀了竖貂并出城迎接太子，无不欢欣鼓舞，都说：“老天终于开眼了！”纷纷携带防身武器，一齐到东门来打探太子的讯息。恰好撞见无亏乘车而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人为首，众人相助，各自手持武器，将无亏团团围住。
内侍喝道：“主公在此，你们不得无礼！”
众人说：“这哪是我们的主公？”说完便对着内侍乱砍，无亏抵挡不住，急忙下车逃走，也被众人所杀。人潮又涌向东门，群情激愤，人声鼎沸，亏得国懿仲赶来，好言抚慰了一番，众人这才渐渐散去。国懿仲一边安排将无亏的尸首抬到公馆中收殓安葬，一边派人飞报高虎。
易牙正屯兵东关，与宋军对峙，忽然夜间军中发生骚乱，人人都在传说：“无亏、竖貂都已经死了。高虎相国率领百姓，迎接太子昭为国君。我们不能再跟着易牙做逆反之事。”易牙知道军心已变，心如芒刺，急忙带着几个心腹之人，连夜逃奔到鲁国去了。
天亮时，高虎来到东关，安抚易牙所率军队，然后带着士兵们来到郊外迎接世子昭，向宋、卫、曹、邾四国请和。四国随即退兵。高虎陪同世子昭，驾车来到临淄城外，在公馆中停下歇息，派人让国懿仲准备好国君所乘的车马仪仗，召集百官一同出城迎接。
公子元、公子潘听到消息后，赶紧约公子商人一起出城奉迎新君。公子商人不高兴地说：“我们在齐国为先君奔丧，子昭却并未参与丧礼，也没有获得哭泣之位，现在还借着宋国的军威，以小欺大，强夺齐国，于理不合。听说诸侯已经退兵，我们不如各自率领府中卫士，假装为无亏报仇，趁机逐出并杀掉子昭，再由大臣们公议，在我们三个人中推举一个人做国君，也免得受宋国的钳制，灭了先公霸主的志气。”
公子元说：“如果是这样，应当奉宫中的命令来行事，才算有名目。”于是他们入宫禀告了长卫姬。
长卫姬哭着说：“你们能为无亏报仇，我死而无憾了！”立刻命人纠集了无亏的一班旧部下，连同三位公子的党羽，共同对抗世子。竖貂手下也有心腹，想要为主人报仇，也来相助。这四拨人分头占据住临淄的各个城门，不让子昭进城。国懿仲害怕他们人多势众，便紧闭家中大门，不敢出头了。
高虎对世子昭说：“无亏、竖貂虽然已死，但余党尚存，何况有三位公子做主，闭门不让您进城登位。如果要进城，一定会开战，如果战而不胜，那就前功尽弃，不如仍去向宋国求救为好。”
世子昭说：“全凭国老给我拿主意。”高虎便相助世子昭再次投奔宋国。
宋襄公撤了军，刚回到宋国边境，就看见世子昭急匆匆地赶来，不由大吃一惊，询问他的来意。高虎便一一详细告知。
襄公说：“这也怪我，班师回朝操之过急了。世子放心，有我在，何愁不能进临淄城呢？”立刻命令大将公孙固增调车马。先前有卫、曹、邾三国共同出兵，只用了二百辆战车，这次宋国单独出战，增加到了四百辆战车。公子荡为先锋，华御事为后援，襄公亲自统帅中军，护送世子，再次离开宋国，又来到齐国城郊。这时，有高虎在前面开路，把守关卡的将士望见是高相国，立刻打开城门请他们进去。大军直逼临淄城，就在城下安营扎寨。宋襄公见国都城门紧闭，便吩咐三军准备攻城器具。
城内的公子商人对公子元、公子潘说：“宋国如果攻城，必然惊动百姓。我们率领四家兵丁，趁他们还没有驻扎完毕、困顿劳累之时，合力攻打。如果取胜固然很好，如果不幸落败，那就各自出去避难，再作安排，也比死守在这里强，万一诸侯军队全都来到，那我们就无可奈何了。”公子元、公子潘十分赞同。
就在这天夜里，三位公子打开城门，各自带领军队出来劫宋国营寨。不知虚实，只劫了先锋公子荡的前营。公子荡措手不及，弃寨而逃。中军大将公孙固听说前寨失利，急忙带领大军来救援。后军华御事同齐国老大夫高虎，也各自率领部下接应。双方陷入混战，直到天明。四家党羽虽然人数众多，但各为其主，人心不齐，哪里能抵挡得住宋国的大军？混战了一夜，四家的士兵，被宋军杀得一败涂地。公子元恐怕世子昭回国，自己会获罪，便趁乱带着几个心腹，出奔去了卫国避难。公子潘、公子商人收拾残兵败将入城，匆忙间来不及关城门，宋兵紧随其后，崔夭为世子昭驾车，长驱直入。
上卿国懿仲听说四家的军队溃散，世子已经进城，便聚集百官，和高虎一同拥立世子昭即位，便以当年作为齐孝公元年。齐孝公登上国君之位，论功行赏，将崔夭升任为大夫，拿出大量金帛财物，重重犒劳宋军。襄公在齐国境内一连待了五天，这才回宋国。这时，鲁僖公集合大军来救无亏，听说孝公已经即位，只好悻悻然中途返回。从此，鲁国、齐国又生嫌隙。
公子潘与公子商人暗中商议，把出兵抗敌的事都推在公子元身上。国、高两位国老明知是四家同谋，但想让孝公放弃怨恨，与兄弟重归于好，只惩治了为首的易牙、竖貂两人，将其党羽全部铲除，其他人都赦免了罪责。
这一年秋八月，孝公将齐桓公安葬在牛山（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南）上，一连建了三座大坟，又在旁边另建一座小坟，安葬了晏蛾儿。因为公子无亏、公子元的缘故，将长卫姬、少卫姬两个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全数陪葬，死者达到数百人。后来到了西晋永嘉末年，五胡乱华，天下大乱，有村民掘开桓公的墓冢，冢前有水银池，寒气扑鼻，无人敢进去。经过好几天，寒气逐渐消散，村民才敢牵着猛犬进入，得到了几十斛金蚕，至于珠宝玉器、彩色丝绸、用具兵器，更是不计其数。墓冢中骸骨累累，横七竖八，都是殉葬的人。足见孝公当时安葬齐桓公，耗费财物之丰厚。
改编自《东周列国志》、《左传》等，原创作品，持续推出，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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