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塘
六尺巷前些日子登了张雨林老师的一篇文章《岱岭庄：水塘里有大智慧》，张老师的文字质朴里蕴着厚重与深情。看完后深有触动，勾起许多童年、少年时的美好回忆，忍不住地心动手痒，行文记录之。
我的生养之地陆院队，是隶属于枞阳县𠙶（ǒu）山镇万桥村的一个小队，正儿八经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背有四季苍翠常有涧水或急或缓行至山脚下的桃花山；队前，远有田间纵横交错大大小小的沟渠河道汇集至远处的大套湖，再经由大套湖流向更远处的白荡湖；近处，小队的左边是一方被菜地水田环绕着的大塘，右有一方陡塘。在很长一段岁月里，这两方水塘，不仅仅承担着小队几十户人家的家庭用水和田间菜园的灌溉，物质匮乏之时还为人们偶尔打打牙祭提供着鲜美的塘鱼塘虾。
在那些洗菜洗衣做饭家庭用水完全依赖于大自然的年月里，大塘的一天里，晨是最热闹的，而且持续时间最长，除了寒冷的冬季，结了冰的塘面刺骨的风与水会让人怯了脚步，即使是这样，因为生活需要，洗衣拣菜的身影依然不绝于大塘梗边。只是冬日的塘边多是大人的身影。
而夏天就不一样，如我一般在上学的孩子们都放假了，大人们便方心地丢下家里事一心去田间忙农事。每天吃过早饭洗过碗，我便约上邻居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一起提上衣服到大塘边清洗。大塘边的浅水区，错落放着几块平整的洗衣石。去得不巧时，没有空余的洗衣石洗衣服是要等的。偶尔碰上急于忙田事的大人，会急巴巴地来上一句“小伢们没什么事，先等一下啊，我就两件衣服，先让我过过水。”队小，邻里多是大奶奶小娘地亲热地称呼着，开了口自然是要让的。于是就蹲在塘边等。看着大人们洗衣说话，听着棒槌声此起彼伏。也不急，一上午便缓缓而过了。
傍晚时的大塘，也是热闹的。那时候，家家吃水都是用一口大水缸储存着，去塘边挑水就成了每天必做的事。于是，傍晚时分，一根扁担一付水钩子两个水桶，肩上一担，隔着门窗大声互相吆喝一下小伙伴，大塘便就热闹了起来。
我的母亲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对女孩子的管教，洗衣做饭扫地这样的轻体力手便事，是使了劲地使唤着我们姐妹几个做，但是涉及到一些田里的事，还有像挑担子这样的重体力活，她再忙也不勉强我们做。所以在习惯了挑最小的柴捆和稻把以后，我也就理所当然地习惯了直着腰杆挑着半小桶水往家晃了。无非是比人多跑几趟，最主要的还是大塘离家近。而且还有借着挑水聚在大塘边闲聊乐趣。邻里几位年长几岁的男生极有绅士风度，大塘边上担水时只要见着我们几个女孩子过去了，都会很自觉地帮忙拿水桶打水上岸。
若说大塘的晨间和傍晚承包了它的热闹，那么大塘最有趣的却是夏天的中午。夏日少雨，田间用水多，再加上日晒塘水的蒸发，大塘经常面临着干涸的危险。这于我们来说是件极喜见的事，因为快干涸的大塘边上，中午是可以捡到许多因受不住晒得发烫的塘水而爬到塘边泥土上歇息的河虾的。我们也不怕晒，顶着日头，有时鞋都不用脱，一碗晒晕的小河虾就捡满了，晚上用些从菜地里采的一样被晒得晕乎乎软绵绵的红辣椒，炒一炒，便是美味一盘。
说到捡虾，很自然地想到塘边钓鱼这样的事，不过，钓鱼大多是男孩子的事，因为无论是制作鱼杆还是翻石头抓蚯蚓，于女孩子来讲都非易事，但女孩子有女孩子的乐趣，我们可以向大人们讨要家里用旧的蚊帐子，然后裁成两尺左右的正方形纱布，再用两根竹杆交叉，将纱布的四个对角绑牢于竹杆上，中间交叉处用细绳固定住吊在一根长竹杆上，一个能网罗小鱼小虾的小筝子就做好了，再从家里找些米糠放点香油拌一拌或者直接在大塘的石头边上摸几个田螺用石头敲碎，放在小筝子的中间，然后放到大塘的浅水区沉下，隔一会儿拉起，就能收获了一些贪嘴的小鱼小虾，一小上午下来，午饭的桌子上便算是有了荤菜了。
但是基于安全考虑，我的母亲对于这样的加餐一向不大待见，再好吃也不夸我们，怕一夸之下更会助长了我们偷偷下水摸鱼捉虾的胆子而生意外----关于这个，母亲倒真是多虑了，她不知道，拜她常讲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水怪故事所赐，不要说让我下河玩水捉鱼了，那时，就是看到清水里有条大鱼都要疑心是不是水怪变的，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敬而远之，对深水真正充满着敬畏。
待每年夏天大塘的水位渐浅时，我们就开始期盼着队里的大人们组织抽水干塘捉鱼了。因为大塘是属于公家的，水抽干到差不多以后，队里的大人们会先将塘里能捕捉得到的鱼都清干净集中，然后由队长按每家每户的人口去均分。其他等候于大塘边的人等队里捕鱼的人都上来后说可以下塘捡鱼了，便大人小孩子男人妇女的一起走进大塘，在浅而浊的大塘里摸鱼捡虾，喜闹一片。
随着原始农耕手作的退场，现代化机械走进田间，自来水入户，洗衣机等小家电的普及，大塘离人们的生活作息越来越远了，渐渐地沉寂、退场，回归。如今，大塘的丰盈，大塘的瘦弱，大塘的热闹，大塘的寂寞，再也与人们无关了。
去年春节回乡时，曾走近大塘，大塘似乎早已归于自然了，半塘浅水，衬着一塘干枯的荞白杆，在冬的晨里默默地守望着，偶尔有鸟雀掠过，停歇。我仿佛看见了它夏的茂盛，一片苍翠。静立塘边，记忆穿过三十年的岁月长河。彼时，阳光温和，大塘热闹。塘中心，队里的大人和孩子们一起，在抽干了水的塘心里，摸鱼捉虾，欢笑扬着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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