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到家已是深夜，并不遥远的路程，一路上火车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五个小时。

夏日的傍晚闷热的要命，汗珠顺着身体的脉络打湿衣物。密密麻麻的人流拥挤的密不透风，在火车上车口排起了长队。这次回家，临时改变的主意，只买到了一张站票。踉踉跄跄的上了车，却发现早已迈不动脚步，只好留在原地，靠在窗户上面，并不舒服的站立着。

列车开始启动，窗外的景物随着夕阳的光线一点一点的扯动变形。车厢里的人群操着不同的口音，模糊而又清晰的交谈，过道里堆满了行李和挪不开的双脚，各色不同的味道掺杂着开始蔓延。忍不住烟瘾的中年男人开始费力地在人群里穿梭，向车厢结合处聚集。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和跳动火焰交接，用力吸上一口，尼古丁顺着呼吸进入肺部，从口鼻里冒出的升腾烟雾在车厢的顶部集散。我掩着呼吸，可还是被呛的满是眼泪，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胃里直冲食道的反感压制住了抽烟的欲望。

列车中间停站，摩肩接踵的上下车，空调关闭的同时，外面的热浪一下子涌了进来，额头的汗珠沿着脸庞不断地打进脖子。刚进来的一个老年男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面昏昏欲睡，黝黑的面容里一脸的疲态，沟壑纵横的皱纹藏满了半生的故事。我不忍心再去看他，生怕眼泪承担不了他半生的艰难，花白的头发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列车第四次停靠的时候，终于下了车。跟着拖着行李的男女，在出站的匝道里探寻着家的方向。出租车司机在出站口两边集聚着，粗犷的北方汉子大声的招呼着不能错过的客人。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准备去还在营业的路边摊消灭饥饿的满足。还在营业的零星几家挑一家口味适合自己的，进去点餐发出的声音居然是普通话的语调，想试着去说从小到大的温吞方言，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来，老板娘对答的乡音才让我找到了那份语调的踏实。小时候的味道，满口的咸香，一碗面百种滋味。

吃完饭，顺着昏黄的路灯，一步一步的向家走去。回家总不坐车，走的累了，回到家才不会有异乡人的感觉。虽然已经到了深夜，路旁的烧烤摊还是有不肯走的客人，裸露着上身，吃着肉串大口的喝着冰啤酒。小城的夏夜，喧闹而又安静。

一路走到家，一切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小城就是小城，不管外边的光怪陆离，她还是这样保持着古朴的样子，缓慢的发生改变。有人说，脚上沾满故乡土，归来不是异乡客，可心里还是有种池塘里浮萍的感觉，仿佛没有根，去哪都是流浪。

归家人和异乡客，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共生着在心头蔓延。想去远方，去了落寞到深夜想家，回来了，踏出的第一步就有一种被排斥感，生养自己的地方，却还是有种陌生他乡的悲凉。

逃离和留下，年轻躁动的血液还是会选择逃离，浮萍般的命没有一颗安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