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以猫自怜，猫以女人生灵
一
周家少爷是个年轻贪玩的主，但也是个精通诗词歌赋、狂妄不羁的佳才。他也经常通宵达旦、纸醉金迷，就在昨晚府上四处派人找他都不见其踪影，后来索性就不找了，任其自生自灭。他一大早回府，一脸浮夸的无所谓，精神充沛，显然是意犹未尽……至于他一晚都做了些什么，恐怕也只有府上夫人能问！他看见众人都在忙碌着寻找什么，很有些嘈杂。周平脱下马褂，托在手臂上，叫来丫鬟粉黛询问了一番，匆匆朝南厢书房走去。
“佟素，佟素，你在吗？”周平有点着急。
“该死，该死的，不在！”佟素坐在书房的软榻上，宛如平常！周平进屋见室内整齐如常，毫无想要被主人揉碎的迹象，不禁长舒一口气！
半晌，佟素站起来，姿态优雅的走到案桌旁，道：“我的宠儿丢了，丫头们都苦苦寻了一整天都没个影……”
她死死盯住周平的眸子，急切想听夫君的心声：“夫君能不能再买只同样的猫回来？”
“这，倒是有些个难度……不过还是请夫人放宽心，明日我再去集市走走，看能否瞧见那卖宠儿的店！”周平半悬的心总算沉下了！
佟素的怨气仿佛某些个被银针扎过的皮囊，水流从针眼里喷射出来，虽然细水长流却也铿锵有力。
佟素垂下眸子，朝门外走。周平拉住佟素的衣袖，佟素甩开烈火积蓄的温存，决绝果断，眸子里开始滚烫。周平只好作罢……
二
初冬的集市，罗列着满满的精致。热度扑灭冷清，骚动刺杀呆滞，腐臭则完全自缢。
“此可谓，天香也！”周平长叹。
这是他头一次早起，感觉浑身轻松。他打点仆人去买些糕点，自身则自由而去，许多的鸟市宠店皆没开门……
饰物店的老板娘陈厢拉开店门，开始上下打理。趁奴仆们还没起床，就躲进侧房，一面在镜中打扮起来，发髻是昨天的，像风霜的稻草，得必须好好整理一下。
忽而眼眸闪动，一个人的影子从镜中显现出来。只见这人着一身绒装，上有貂蛹马褂御寒，下有锦绵裹身，冠冕堂皇倒也整洁素人。
“从集市上一路寻来，宠店茶馆都没开门，你这店铺今日怎么开得如此早呀？”
“开得早也罢，晚了也罢，与你有何关系？”陈厢抬高了眉，装作看不见！
“周大少爷今日赶集这么早，怕是为了寻那只猫吧？”
“是，也不是！”周平倚在镜子旁。
“哦？怕是你家婆姨听到……”
“哈哈……”
陈厢这才面对着他，“你笑什么？”
周平靠近她耳边，“笑你早上一定是喝了一坛的醋！”陈厢贫了句：“你管得着？！”
周平这才真正瞧尽陈厢的容貌，前几次只是浅尝辄止的从她衣装上看到她的泼辣、率真，这次看起来显得相当可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味吧！
那是男人们从骨子里爱慕的神往的一种悸动。
周平见她忙着整理饰物，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便颇有神秘的笑道：“接连好几日，我都发现同一种怪象……”
陈厢这下才转过头来。
“恩，这招果然起效！”周平暗自兴奋。
“哦？你发现了什么怪事？”
“这凡是商客门会开店做买卖，都会以自身独有的风格物色家丁门徒！譬如二手交易当铺，店家都是一副老态古板严肃的表情，配上一副失色眼镜，你说是威严还是斯文？嘿嘿，我看着甚是滑稽！”
“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惊天怪事呢！少见多怪！”
“你是经商之人，当然精通此道……”周平心中当然不能释怀，可不能输！
他一手搭于后，一手拍在胸膛，义正言辞的说：“威态，令顾客在横量物事的价值上不敢轻易判断！斯文者，行周全礼貌，顾客必然印象深刻！”周平颇为得意，见对方端了一壶茶水上来，饶有兴趣的听着，他更加信心道：“这屠猪卖狗之辈，皆满巅大肚，白肠贯脑，原因在于禽兽的骨头脊髓需要足够大的丹田气力方可自如切断，这肉做的好不好吃，得看主人的刀，刀锋日日锋利者，可算作是尽职尽责！”
陈厢一把将手饰物扔到案桌上，“哟！眼睛还看得蛮深的，那你瞧瞧我！”
周平抿口茶道：“这……你这店装饰倒有些雅致！”
陈厢一边拍打店内衣物上的尘埃一边碎碎念：“雅致？这世间何谓大俗大雅？你在床前堆积木柴，时间长了它会腐化变臭遭受唾弃，放在灶台前才算物尽所值……”
“你，你怎会有这样的感慨？”
“有些事是你们这些个少爷无法体会的……”
周平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高谈阔论中，忽而听到陈厢转口道：“对了，你昨儿个不是答应我坐坐你家那顶老爷轿吗？堂堂周家少爷可要说话算数啊！”
“哦…那顶轿子我家老爷子出去拜客了……这样吧，我再雇顶轿子陪着你来我府上游玩，如何？”说罢，让刚买完糕点的仆人再去雇顶轻轿，奴仆累得够呛，不过脚力还能跑些路，赶上晌午能好生歇息。
陈厢倒开始同情这周大少爷了，府上朝那些个豪吏官绅抛金撒银毫无吝啬，唯独对自己寒碜不已，难道这周府是落败了吗？上了轿的人，尤其是女人，仿佛吃了定心丸子。
仆人吩咐壮丁起轿，关上帘子，随口哼道：“呸，得意甚么？又不是上花轿！”
三
第二天，丫鬟粉黛忙完七零八碎便被周少奶奶喊进书房：“少爷呢？半晌也不见踪影，是出去了么？”
“是啊，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今日有客人要来府上，去添些东西回来！”
“客人？甚么样的客人？”
“这个……少爷没说！”粉黛正要退下去，周平回来朝大堂走，身后有一瘦削模样女人，和佟素年纪相仿。佟素抚了抚发髻，正了正身子对粉黛说：“大堂，备茶！”
大堂内，周平互相介绍有说有笑，也算其乐融融。这时粉黛突然赶到大堂说道：“少奶奶，好消息好消息！”
佟素一脸淡然，抿口茶，幽幽而道：“何事呀？慌慌张张的……”
“那只猫，您那只宠儿它回来了！”
佟素惊诧：“真回来了？在哪呢？”
话语未落，那只矫情的“宠儿”从门槛蹦进来，“喵喵”了几声被佟素揽于怀中，深情款款，爱意绵绵。
“恭喜少奶奶，至爱回归！”陈厢的道贺像醋瓶中可怜的糖分，可这句话分明是冲着周平说的。
仿佛所谓的客人，就是能够给主人迎来好运的人，否则迎来恶运的人就是沾着汗臭又 喷着一身香水的妖怪，秦琼和尉迟恭都会全力拼杀挡之门外。
“陈小姐既然是周平的朋友，也是我佟素的知己。府上正准备些饭菜，请留下来，咱俩好好长叙！”
佟素拉着陈厢的手几乎寻到了内心深处另一半的自己。两人聊得很投机，似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直到三更时分两人才疲倦的睡去。
四
深睡中的佟素有些口干舌噪，随口叫了丫头粉黛，叫了好半天都没人应，自己便爬起来，摸到茶桌上，突然被眼前的幽光吓住了！她害怕得大叫几声，桌上的“幽灵怪物”喵喵的逃走了。
这时几个丫头打着哈欠举着灯跑进屋，“少奶奶少奶奶，出什么事了？”
佟素拂着胸口喘道：“刚才我看到……看到一团奇怪的绿光，像是什么怪物的眼睛，吓死人了！”
粉黛朝门外瞅了瞅，发现那只猫跑向了右侧厢房，“嗨……少奶奶，那不就是您的宠儿吗？要不您先躺下，我去看看它跑哪去了！”
佟素来回倒了好几杯茶水喝掉，“那么渗人的眼睛，还是不要看了，你们都歇息吧！”
见女主人重新躺下，众丫环都退下，只有粉黛矗在门外，心想：要是明儿个少奶奶要抱那只猫怎么办？那肯定又是一通瞎找，不行，得确认好那只猫是不是在客人睡的东侧厢房才是！
粉黛是个尽职的聪明丫头，但同时又很愚蠢，因为在她轻轻推开进去的时候，看见那只猫跳进了陈厢的胸膛，还冒着绿幽幽的光。而陈厢居然毫无反应，吓得她扔掉了灯笼……
次日，佟素提早便进入陈厢房，想和她一起喝早茶。这是其他与陈厢比较的客人所没有的待遇。在丫头们眼里，她们只见过一面，而在佟素眼中格外投缘与亲切。佟素推开门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叫来粉黛：“陈小姐是什么时辰走的？可知道啊？”
粉黛在昨晚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不敢确信。但幸运的是在天亮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粉黛说：“陈小姐在拂晓前就回家了，他念叨着家里店铺，所以走的急了！哦对了，他有留下一封书信！”
佟素接过一个时辰前陈厢临走写的书信，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不能多陪着说点话吗？
信中道：“陈厢谢过佟少奶奶如此厚爱，念及家中店铺无人照看，遂不告而别，请莫责怪！周少爷性情率真，我与他也是性情相投，多说得话而已。夫人温柔热情，待一宠物也能亲微而至，陈厢愿和您做个姐妹！”
佟素长叹一口气：“真的只是性情相投吗？”粉黛接着吞吞吐吐地对她说耳语：“那只猫……您那只宠儿它又不见了！”
佟素先是惊讶后是疑惑：“昨晚我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进了这个房间，那只猫也应该在里面吧！难道是陈厢带走了？”
说罢，佟素走近床前，用手心手背感受了被褥的温度，还是热的，带着腥味的。
五
佟素在陈厢的饰物店徘徊了很久，想探个究竟，鼓足勇气迈入店内，发现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在打理整顿，并无陈厢的踪影。他问伙计，小伙计却说是有主顾约谈生意去了。
女人身上尤其自信的是天生的直觉。她们管这第六感是天生的，科学里无从考证。
她愤愤然走在回家途中，经过一个房屋搬迁过留下众多杂物的小巷口，竟发现有男女耳鬓厮磨的欢笑声，感觉很羞涩同时又觉得秽语入耳毁人心神，强迫自己尽快躲开。
那女人道：“我已经和你家婆姨拜为姐妹，也算有人能够倾诉心事，你这一来又算怎么回事？”
那男人冷笑一声道：“你就拜那冰块为知己吧！她早已伤透了我的心，我是受够了！”
那女人道：“可她毕竟是你正经八百、门当户对娶过来的书香夫人，能不比我们这种山野小村姑要强很多吗？”
男人道：“对你？嘿嘿，你知道你哪里讨人喜欢吗？”
女人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了，不听不听！”
那男人见状一唇吻上去，女人手脚软下来，刚一闭眼却从余光中发现一人。
女人道：“你……你夫人……”
男人道：“她怎么？你日后和她接触就知道她的毛病了！”
女人一下子推开男人的臂弯，惊慌失措。男人就张大嘴角表示欲说还休。佟素就站在巷子口咬着下唇盯着周平和陈厢。
陈厢的存在，使佟素羞愧难当，即便周平对于自己的不满那也是她和男人之间的较量，而陈厢是“同类”……
一时羞愧的佟素手掌愤怒的扇了“同类”一记耳光，才发觉手脚都麻木了。
没出几天佟素就病倒了，周平过来问候些许也就离开了。自那日出手吵闹，周平学乖了许多倒也很少出门，颇多的时光呆在书房里读书，也清瘦不少。
偶尔也会想念陈厢，但那也只是自责中的浮光掠影。
六
佟素愈发想念那只猫，毕竟是在怀里打过盹的在不眠的夜里唠过嗑的，它更像是自己的孩子，可偏偏自己不争气，与丈夫数次同房也未能怀胎。他叫来丫鬟粉黛：“这有几日未曾见到那只宠儿了？”
粉黛说：“禀报少奶奶，自第二次离去整整有五天了！”
佟素爬起来，掀开罗帐，望着门外日光心中荒凉。
粉黛正要退下去，另外一个丫头来禀报：“少奶奶，陈家小姐来了！说是买了些礼物特地来看您的！”
说罢身后又浮现出昔日拜为姐妹的女人。佟素淡漠无光，不想见却偏偏潜意识里不想赶她走，如若没有周平，他真是喜欢陈厢的，多好的女人，活泼大方，敢爱敢恨……
两人相视沉默，脸上都没有笑容。一个丫头似乎为打破尴尬，在听到宠儿猫回来的消息后学叫喵喵的可爱状，那声音彻底让两人会心一笑。
佟素差点就要欢呼起来，可刚想要下塌，恍惚中看见那个女人头上闪着绿幽幽的光芒，好生可怕！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体内的热潮开始膨胀。她嘴巴开始喃喃自语，双手一把掐住了陈厢的脖子死死不放！
“你这女人太邪门！为何我家宠儿总是在你出现的时候回来？你一定是对它施了妖法！想必周平也是这样被你勾住了，他才会鬼迷心窍……”
众人顿时急了，上去拉开两人。
佟素哪肯放手，她用尽了力气开始急速喘气：“夫君是爱我的，他一直都很爱我尊重我，我想给她最好的生活态度，可他全然不理！都是你！如果没有你出现，我们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陈厢如同待宰的羔羊却依然不服输，他似乎在向这个女人宣战：“是，你说的都对，我是爱他的！可我已经退却了，因为这是羞愧而又不能回头的事情！他在你我面前判若两人，这你难道不知道吗？他通晓人事知情知理，和我说了很多的知心话，这令我很感动！”
佟素心又软下来，她明显看见陈厢眼眶夹杂着浓浓的情意，是要成全他们吗？佟素越想越气，有无尽的委屈。她胀红了眼，从桌上夺了水果刀刺向陈厢的胸脯。陈厢来不及躲闪，一阵刺痛后立刻口吐血水，惊恐倒地。
众丫鬟惊叫四散，仆人们纷纷呼叫救命。佟素好像完成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任务，这类任务能给人释放天性回归自我……
恍惚中，他看见周平拼命朝这边吼叫，看见那只猫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像是喝醉了酒，像是燃烧中的火球，欢腾不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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