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房晶主任
房主任，是我老师的大学同学，也是老师介绍给我认识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房主任乍一认识，就觉得既亲切又亲近。后来和金保方老师聊天说起房主任要到我们这儿来，他说当年他在常州中医院实习时房主任还带教过他，说房主任是个好人，好医生。金老师是个性格鲜明有一说一的主儿，我认识他那么久，听他夸过的人不多。房主任，是其中一个。
我到房主任工作的地方去过，她对病人很和气，很多病人都是熟人，看病的过程就像是聊家常，有些老年病人还会跟房主任开开玩笑；但是，并不因为这份和气及随意病人的依从性就降低了，相反病人都很听她的。有个老年病人说就是听了房主任的话才捡回一条命，他是脸部三角区有些异常，自己也没在意。房主任及时提醒他去检查，这才没有酿成大祸。老人说这些的时候还不忘开玩笑跟我说房主任长的像新疆人，房主任的脸部轮廓分明，富有立体感，虹膜的颜色比较淡，看起来眼睛很清亮，的确像这个老人说的像维族女子。
房主任也到我们的诊所来过，来了我就听她讲故事，从她们上学讲到现在。例如她说她们在南京中医药大学上学的时候一个年级就没多少人，常常学到哪里就马上到医院对应的科室实习，学到眼科就去眼科，老师带教也很仔细。除了中医，眼底镜等工具也都会用了；有时还到手术科室，一群人拿着小板凳围着看，看得好好的传来噗通一声，原来是有人晕血昏过去了，然后护士安排把人架出去休息，她们接着看。就这样边学边用，学以致用，临床能力逐渐提高。谈到这里房主任说现在的中医院校教育有时离临床太远了，人多固然是个原因，但不能成其为一个理由，收了学生的学费，但不能培养出看好病的医生，从学校的角度是不合适的。
学校毕业后房主任分配到了常州市中医院儿科，在那儿做了八年的儿科医生。儿科有其特殊性，孩子的病来的快，又不能清楚的表达，过去叫哑科，家长对孩子又宝贝，常常是火急火燎的。房主任说他们那会儿冬天早上四五点钟被从热被窝里喊起来看病是常有的事儿，还有的中午正吃饭呢家长抱个痰盂就过来了说孩子拉稀，于是放下饭盒帮孩子看病，看完了继续吃饭。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别扭，后来就不是个事儿了。在中国做医生，真是需要强大的神经。
在常州待了八年以后，房主任回到南京，先给她安排的是西医工作，后来还安排到省人民医院肾内科进修了一年，主要包括慢性肾炎，糖尿病肾病，急慢性肾功能不全等的疾病诊治。房主任说那一年是她压力很大的一年，要学的东西太多，看到的病患和儿科完全不同，很多都是疑难重症，有些肾脏疾病的死亡率很高，一些现在被广泛使用的成熟方案那时还是刚刚开始，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都要承担风险。而这一切，需要更为强大的神经。我想房主任现在看起来总是这么淡定自若举重若轻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人生就是如此，有些关头扛过来就过来了，挑过一百斤的担子以后来个七八十斤自然不算什么，当时要是扛不过来也就压垮了。所以成长从本质上不是渐进式的，而是跳跃式的。一旦跳到了更高的地方，回看来路，或者看去处，就容易多了。
再往后，房主任又回到了中医岗位。我有时候觉得奇怪和佩服的是，对于房主任她们那一代人，某种程度上真的是无论把她们安排在哪个岗位上她们都能做的很好，或许是出于职业道德或者个人责任感。房主任跟新学及我的区别在于，如果实际情况需要，她就可以专注而且投入在一件事情上，更广谱，更普适；而新学和我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倒是能保持一定的专注力，不喜欢的就比较难了。在具备这种切换及专注力的基础上，房主任再次回到了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中医环境，主要面对诸如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高尿酸等慢性疾病，这些曾经的老年病随着生活方式及环境的变化现在已经出现在不少中青年身上。房主任这些年就和慢病管理的患者打交道，同时也和国内的医保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要帮患者看病，还要帮患者省钱。有一次她说一个患者到她那里去看病，她一看医保费用都快用完了，就问今年才开始两个月怎么费用就用完了。患者说我开汤药调理的。房主任一看病历房子里阿胶紫河车什么的，难怪没钱了。房主任对我说中医是很好，但也不是万能的，更何况就算是非要用中医有些疾病明明有效果类似但价格便宜许多的草药，为什么一定要用贵细药物呢？这是部分医生的不正之风；同样，也有患者的，一些患者挂着门慢门特把药开出来，转手就卖给了药贩子，导致药物不知道浪费多少。这是部分患者的不正之风。与此同时，存在患有好几种慢性疾病的人门慢费用根本就不够用；类似，还有机构的。房主任这样资历、经验和医术的中医，找的人不在少数。有把房主任请去希望她开大处方甚至乱开处方套医保资金的，房主任掉头就走了。这是部分机构的不正之风。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利益最大化不是坏事，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在我们今天这个社会，起的人很多，止的人很少；进的人很多，退的人很少。不被所谓的潮流驱使和裹挟，保留一份自持与克制，知道自己也许改变不了世界，但也不那么轻易让世界改变自己。这样的人不常见，房主任是这样的人。
房主任和我还聊了很多，我说外婆94岁，今年开始出现心绞痛的症状。房主任安慰我说不用太担心，说她先生的外婆80多岁时也发现了心绞痛，他们配合保健做的很多，老人生活的也很好，一直到102岁才去世，还告诉我麝香保心丸对于中老年的心绞痛是一味很不错的成药。从老年人开始我们又聊到生前预嘱，聊到中国人除了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其实还需要死亡观，死亡不是恐惧，只是未知，但却是一种从出生就注定的必然的未知。正因为求生是一种本能，所以一些有关死亡的选择需要在清醒和理智的时候安排好。在不可治愈的伤病末期，放弃创伤性的抢救，让死亡既不提前，也不拖后，而是自然来临。在这个过程中，应最大限度尊重、符合并实现本人意愿，尽量有尊严地告别人生。这就是和缓医学的本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
我到房主任的诊室玩的时候，病人看完了，房主任对我说，“林涛你过来看看我的花。”房主任的诊室在二楼，一楼的屋顶就是二楼的平台，她在那里种了很多花，每次从窗户翻进翻出，照顾她的那些花儿。爱花的人通常爱生活，真心爱生活的通常是个善良的人，房主任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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