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大胖

猪·大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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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大胖是生活在一个将人肉论斤卖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中，没有人类，所有食用的人类都是由猎人者从人类世界里猎取回来的。他的父母都是贵族，理所当然的他也是贵族。他的父母原本相亲相爱，但是因为意外，他们双双遇难。猪·大胖只有一条属于他母亲的项链，他每天早晨起床时都会给它一个吻，就像他希望母亲能够给他的一样。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猪·大胖独自来到人肉餐厅，一进入餐厅，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所有的动物都在看着他。它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那些眼神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在被剖解一样。
　　
　　猪·大胖强撑着自己保持冷静，来到自己早已订好的座位旁，坐下，准备点餐。他扫了一遍菜单，谨慎地选择了一份五花肉。
　　
　　“要全熟的。”他说。
　　
　　周围那些低着头伸着耳朵偷听的家伙都倒吸了一口气。
　　
　　他并不意外。他知道，大多数的动物都会选择吃生食，它们喜爱那鲜血淋漓的美感，喜爱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它们酷爱拿着利刃狠狠地扎进皮肉里，猛地一下划拉开，看见刀口处的血肉宛如一朵波浪状绽开的花朵，十分娇嫩，渴待着它们伸出粗粝的舌头去品尝。
　　
　　喔，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他听到很多动物都这么说。所以越是能弄到新鲜血肉的餐厅，就越受欢迎。这家人肉餐厅也不例外，许多动物拿着攒了大半年的工资来到这家餐厅，就是为了能够一边听着优美高雅的音乐，一边欣赏喷涌的血泉。
　　
　　可是他在做什么呢？他居然要全熟。
　　
　　真是暴殄天物！坐在他后方的一只动物低声咒骂道。
　　
　　这是猪·大胖听到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它们中的大多数都畏于他的贵族身份而不敢高声谈论他。
　　
　　“先生，您要的烤五花。”山羊服务员呈上一个盘子，揭开盖子，独属于肉类的香气飘散开来。
　　
　　“哦，谢谢。”猪·大胖说。他平时并不擅长交际，这仅仅是出于礼貌。
　　
　　山羊服务员点点头，将羊蹄贴在胸前退了下去。
　　
　　“请慢用，先生。”
　　
　　猪·大胖端出贵族的做派来，用刀子将烤得很好的一整块烤肉切开，像切面包片一样。他的每一个姿势都优雅高贵，他是在吃一块烤肉，但更像是在做一场表演。
　　
　　每一片肉上都连着皮，皮子已经被烤得酥脆，肉里的油脂被控制得恰到好处。
　　
　　这也正是猪·大胖喜欢来这家餐厅吃饭的原因之一。这家餐厅无论是针对什么样的客户，都一定能让其满意。
　　
　　其实他也并非真的是口感独特，他也很喜欢那种喷薄的鲜血的视觉体验，但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却十分让他作呕，那味道总是让他想起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是否也正让那些人类啃噬着呢？分成每个不同的部位，分别用不同的烤制方法，进入无数人的胃里。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再吃下去了。
　　
　　他用完了餐，擦擦嘴，离开了这家餐厅。在离开时，他收获了更多关注的视线。但是这次他显然坦然得多了，因为他知道这是来自他与众不同的用餐习惯。
　　
　　可为什么就连那位山羊服务员都拿那种眼神看着他。他走出餐厅后还有些疑惑。他记忆中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但却觉得熟悉。
　　
　　前面说了，这是难得的周末，猪·大胖决定不坐车，走回家。进餐厅时已是夕阳渐沉，出来时天色就已经昏暗到几乎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了。路灯是定时开的，他看看手表，还不到时间。
　　
　　他没有方向，只是随意地走着，两只短粗的猪蹄相互交错。可是，渐渐的，他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街上所有的动物都似有若无的看着他，每一次步过转角时，他都好像透过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道黑影闪过。他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是时候回去了。他对自己说。
　　
　　猪·大胖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在他走入一条小巷时，突然听见了“噌！”的一声，眼前亮了起来。突然的强光暂时眩晕了他的眼睛。
　　
　　是路灯亮了。
　　
　　猪·大胖松了一口气。突然，一股热气扫在他的颈后，像小虫从那里爬过，他心里害怕极了，靠大脑控制肌肉，肌肉再扭动头部，回转过头去看。
　　
　　一张张或胖或瘦，或长或短的脸挤拥在他的面前，塞满了他的整个视野，每一张都留着垂涎的口水，黏稠、浑浊。
　　
　　但对于猪·大胖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他感到自己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狂奔，那样的快，那样的迅猛，每一步跨越的距离都越来越长。
　　
　　他低下头看了看。
　　
　　哦，我的天！他在心里想到。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动物都在拼命的追赶他。
　　
　　他居然拥有了人类的躯体，一具鲜活的、人类的身体！
　　
　　追悔无用，只有逃亡。当他逃回了不远处的别墅，窜进房间，锁上门，跌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时，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将房子置办在了郊区，这里大多都是食草动物，跑得不够快，并且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看见玻璃窗上有跃来跃去的影子，门口传来不间歇的闷响，床底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响。
　　
　　他想，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拉开柜子，一只蟑螂从里面跳了出来，他早有准备，抽起一旁的拖鞋将它抽死了，然后将那条他母亲留给他的项链拿了出来。真希望能够离开这里，去到那个传说中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那样，可能会好一点吧。
　　
　　最后一个吻，之后我将坦然面对死亡。他对自己说。
　　
　　变成人之后的浅粉色嘴唇轻轻的接触到那上面，一阵白光忽过，再睁眼，周围都是人类。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个路过的老大爷拿出拐棍打在他的脸上，沙哑苍老的声音。
　　
　　“哪儿来的混小子，不知好歹在这儿挡道？滚滚滚，回你妈怀里待着去。”
　　
　　猪·大胖傻傻地起身让了道，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现在应该叫他朱大胖，这是他在这个充满了人类的世界里面的名字。
　　
　　他在这个世界也依然会不时地变回成猪的模样，他没能隐藏住自己，因为他不再是贵族，必须要靠每日的打工维持生计。
　　
　　人们在发现他的秘密之后，将他从打工的餐馆转移到警察局，到医院，最后到了一个满目雪白的地方，到处连接着各式各样的仪器，每人都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一块身份卡，脸上毫无生气，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眼里会出现诡异的光彩。一小时后，他终于知道了那是哪里。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每隔几天就会抽他的血液。哦，原谅他，他也不知道是多少天，他已经丧失了对于时间的认知，他们每天都把房间的灯大开着，刺眼的光线让他躺在床上时只能闭着眼睛，再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再看那些白大褂时，已经出现了重影。譬如他只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却看到了六七个人影。
　　
　　他遭遇了许多他曾经根本没有想到过的事，他们对他实行电击，割下他分别在人类和猪的状态时的组织进行对比，将他淹进水里，将他放在铁板上，电路通在里面加热......他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亡。
　　
　　时日渐长，神思渐消。
　　
　　最后，一次仪器故障，他终于得偿所愿。一个创口，血肉宛如一朵波浪状绽开的花朵，十分娇嫩，鲜血像汩汩的泉水，不断淌到地面上，发出如同河流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闭眼的最后一刻，他想。
　　
　　如果我没能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