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了紧风衣的领口。粗糙的做工,平白无故起的毛球在他满是胡渣的脸上磨擦。他低下了头,往下拉了拉帽檐,迎着风出去了。
该去哪里?总是像个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着。被风一吹更是飘飘摇摇,本来单薄的身子一下子变得更加瘦弱。
但他知道,今天必须要有个结果。他需要这个结果。雪又开始落了,稀稀疏疏下了一天一夜。本就在屋子等着停下一些才敢出来的。他已经没有像样的伞来替他遮挡,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以更换。壁炉的火终究是不留情面的把柴烧成了灰烬。雪越来越急,他往前踏了一脚,力量便被吸附在冰冷的地面上,渐渐的越走越没了知觉。
离自己的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路程。他必须沿着弯曲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才能到大路上。那边应该是有车子来往,雪该是被工人清扫干净了罢。总之,要快一些过去,免得被生吞活剥,连写遗嘱的功夫都没有可不怎么样。
风紧了起来,天色越来越暗,干枯的枝桠随着他瑟瑟发抖。
他跑了起来,他不想这样,他的肺跟不上脚步。换在以前两三步便气喘吁吁。但他没了知觉,如果不是眼睛还亮着,他总该是不清楚自己是否活着。
本来十多分钟的路程,今天竟然长的像一个世纪。就是漫长,什么也没经历,他的思想冻坏了,没法思考,木然的容忍着。胡渣不留情面的磨损着他本来就不完整的风衣。
他跑着,跌跌撞撞。
过了许久,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射进了眼底。他费力的抬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已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他慢了下来,往前走着。一步一步的逼近目的地。雪停了,但风一下子冷了起来。他的破口皮靴踏在地上,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
灯越来越亮,越来越近。风,越来越急。
他停了下来,就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把自己冷清的影子紧紧的按到了车辙印子上,喘息不过,于是渐渐变了形状。
‘多不近人情啊。’他想着,这一方暖色单单只温暖了眼角,冷却了其他的一切。这个季节没有蛾子,他自己就是一只蛾子,扑扑楞楞的挣扎着向前。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空里。
路上的雪越发的少了,车辙两边尽然是水渍,来来往往多了,挤到一边,便结了冰。他的靴子开了口子,不得不绕开积水,寻着未化开的雪地走着。他苦笑了一下。这座城多么的不近人情。千万盏昏黄路灯,交织交错,而他却越来越寒冷。他眼底最后一丝温暖燃烧殆尽,像一盏烛,熄灭后徒然升起了一丝青烟。他本来是看不到这烟这雾的。但这个城市,用寒冷的光晕照射着他,推搡着他。
他跺了跺脚,雪存进了靴子一些。磕出来,以免一会化了水,结了冰。冻坏了是没办法医治的,没一个人愿意无偿或者低价帮助其他人。
他往前走着,转了三个路口,红绿灯有条不紊的亮着,唯一奇怪的,竟没一辆车经过。他记得安先生的店铺是在这边的。许是下雪的缘故,很多的店铺已经关了,昏暗的落地窗一点一点蚕食着他仅剩的盼望。他必须得到结果,无法忍耐了,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云散开了。
他仍旧没找到这家店。旁边深黑的窗让他越发急躁。也顾不得躲避,就在积水里来回的寻着他的目的地。
“好球!”他转了街角,突然听到了欢呼声。是安。他站了下来,风停了,他侧着耳朵,安静的听着,确定是否真的是这个人。
再次的欢呼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赶忙拍去了肩上的雪,磕了磕皮靴,倾出了里面的雪水。往上拉了拉风衣领口,正了一下帽檐,伸出粗糙的手轻轻的扣了一下这家店的玻璃门。无应,空气就凝固在他的不安里。他听着自己的呼吸一点一点粗重起来。欢呼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他就在别人的欢呼声里安静的站着,像广场的雕像不言不语。
‘算了,就这样走进去。然后再跟他道歉。我必须先说我敲门是无人应答的。然后等了半个小时才敢进来。我得体现我的绅士之处,才不至于让他用看苦力的眼神看我。面对着绅士,他总该会可以和我交易,支付我该得到的工资。这样他的朋友看来我们都体面。’他想着,推门走了进去。
“安先生,我……”他轻轻的扣一下安的后背。把准备的台词叙述出来。
“是你啊。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便等等你。其他人白天就来过,也都打发走了。”他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来,我给你上个月的工资。”显然,他赌的球队赢了。赢了多少钱呢?大概是他一年的工资罢。别人曾这么说过。
安走到了吧台,开了右边的抽屉。在混乱不堪的账单里找出了一个信封,扔到了桌面。 “这是你的。”
“谢谢。”
“得了吧。本来就应该给你。前几次你来,确实是周转不开。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我请客。”
“不,不了。”他想着:我不是蛾子,从来不是。我曾经是个绅士,虽然落魄了,但我还有着残留下来的气息。
“我还要回去,天太晚了。”
“嗯。我不送你了。还要和朋友看球。”
“你忙。打扰了。”他说着。他极尽体现自己绅士的一面。然后推了门,走了出去。
“他是谁啊?”安先生的朋友问他。
“一个苦力,讨工资的。”安笑了笑。
月亮升了起来。这多么无常的天气啊。
他笑了起来,平静的脸上单单是提了提嘴角。是的,他是个绅士,安先生也这么觉得。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不会看错的。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着,路灯一下子竟然温暖了。寻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些面包和酒。趁着灯光和月色往回大步的走,不时抬了抬头,月亮越来越高,清冷的光坠了下来,混着黄色的光晕,一时让人分辨不出色泽。但他知道他的影子仍旧是黑色的,它跟着他的步子,往回赶路。风越来越大,在山间的路上扬起了雪粒,砸在脸上生疼,但没大碍,他的称号可不单单要承受这种疼痛。
‘这不算什么,我是个绅士。’他想着。
到了家,他拾了几支湿的柴火,费力的烧了起来,退了靴子,光着脚在桌边切着面包,然后把酒倒进了杯里。火烧了起来,他寻了椅子,歪歪扭扭的躺下。缺了些什么?他总觉得缺了些东西。对了!他一拍脑门,赶忙站起来,在混乱的床上寻了半天。 “就是你。”他说着。那是一本封面已经破了的书,零零散散。他拿了过来,对着火炉,看了起来。酒杯和面包摆在一旁。看了什么?他忘了。三杯酒下肚,他便扔下了书。像死人一般倚靠着,他的思想又一次沉没了,像个木偶。炉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起来。
这个绅士最终没敌过酒精,但他的生命却在这个夜里燃烧起来。冰冷,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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