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流十思
——解读《巨流河》的十个关键词
1.辗转
相比而言，《巨流河》的前半部分更引人入胜。这引人入胜的内在质素应是源于几个方面：对战争记忆的成功复现，对个体辗转的细节描述，对复杂心情的微妙刻画。简言之：历史波澜起伏，命运颠沛流离，情绪纠结无常。
这看似是战争年代才有的生存形态，却隐含在每个人的生存过程，特别是生活环境有过大变化、个体命运有过大转折的人，因着外在世界引发的“内心战争”营造了感同身受的基础。
谁又不曾有过转转、挫折、苦楚呢？这正是我们未曾经历却深陷文中的关键原因。
2.格局
这些年坐摩托、的士、汽车、轻轨、地铁、火车、飞机在河南与广东之间转转奔波的时候，我曾认真想过这样的问题：与安居一地、未曾奔波的人相比，我们的成长应该体现在哪里？
财富的多少？生活的贫富？地位的高低？似乎都不是。这终为“浮云”的东西给不了真正的踏实。几年之后，历经工作、生活、情感的变幻后，我似乎找到更让人确信的答案：拓展生存的格局。如同《巨流河》里的描述一样，从辽阔东北到孤岛台湾，历经沈阳、上海、南京、武汉、桂林等等地方终到台湾，正是这多年的辗转奔波，才造就齐邦媛超于常人的眼界和格局，才能写下这触动人心的文字。我们的辗转同样如此，辗转是辛苦的亦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接触更多的世界，培育更大的格局。如此，最可怕便是在辗转多年依然无法打开眼界，依然困于狭隘的“小情绪”。
3.承诺
“无论战局如何变化，我在有生之年必能找到你。”这是齐世英先生在战火纷飞、妻离子散年代给齐邦媛回信中最让人动容的一句话。
是的，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命运如何无常，我在有生之年必能找到你。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简单而坚毅的承诺，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与“中国不忘，有我！”等等呼号相比，我更容易接受和理解这句简单的承诺，因为这承诺里充满人性的光辉。
延伸下去，我想起刚刚看过的一部电影——《海啸奇迹》，最让我动容的是失散多日历经苦难后终于相见时，父亲拥着三个孩子，说出的第一句话是：sorry，sorry，Dad is so sorry! 海啸过后幸存，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父亲对不起你们”，任何时候想到的都是一个父亲的责任。
4．文化
齐邦媛描述更多的，是贯穿全篇的文学色彩，济慈、雪莱、惠特曼等等，以前并不感兴趣的作家、诗人，在《巨流河》的语境中忽然变得生动起来，特别是那些曾经有着厚重隔膜无法理解的诗句，都有了新的生命力。甚至有重新阅读他们作品的强烈渴望。
如此看来，理解句子最好的方法是深入语境，理解语境最好的方法是深入历史，理解历史最好的方法是深入文化。没有对文化的理解，只凭感觉判断一个句子尤其是名句的好坏，只能显得肤浅。
《巨流河》是处处洋溢着文化气息的文本，战争文化、地域文化、传统文化、西洋文化彼此交织，让处于这些文化网络结点中的人丰富起来。
5．镜像
书中有很多插图，印象最深刻的是第372页：2008年12月31日，齐邦媛和她的小儿子罗思平，坐在哑口海畔的礁石上。齐邦媛已是白发苍苍，小儿子也已显出老态，两代人依偎着望向浩瀚的大海，寥廓而苍凉。
这如同一面“镜像”，时间与空间的定格处，显出人生的厚重与虚空来。厚重的是所历经的世事累积在内心，诉说不尽；虚空的是生命仅仅留存于每一个瞬间，除去“此刻”，并没有所谓“过去”与“未来”。
这或许也正是“巨流河”与“哑口海”的表征，巨流涌动，哑口无言。
6．烟火
“不食人间烟火”，看很多文章的时候总感觉作者是这样的生存形态，至少有这样的生存意向。刚刚读完《巨流河》的第一思绪，亦是如此。觉得书中的事情离我们很近，又离我们很远。直到掩卷遐思的时候，终于一点一点地感受到凝结为这二十五万字的八十五年经历，是作者缓缓慢慢度过的。
这个意义上讲，无论多么高深的文学作品，总要回归到“人间烟火”的基本层面。只是每个人的烟火不一样而已。
这样，你是不是会想起张国荣的那句歌词：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7．勤奋
必须回归到这个俗气的词汇上来。因为这的确是看完《巨流河》很强烈的一个感触。
能够把八十多年的生活一点一点回忆起来，特别是那么多微小的细节，除了很好的记忆力，我想，更需要坚持不懈的勤奋。我猜测，齐邦媛一定是有记日记习惯的，至少可以看出，她有收集和整理自己生活的习惯。那些信笺、书籍她都能原文引用，便是最好的佐证。
我尤其佩服她任外国文学老师时，督促学生克服艰难读英文原典，大学四年尚未遇到这样的老师，但是我相信，齐邦媛的这种治学方式一定会让有兴趣做学问的人成为大师。
何况，年近九十，完成这样的著作，正是典型的勤奋。
8．情感
齐邦媛与张大飞之间的微妙关系，很让人琢磨。齐先生从未道出这是炙热的爱情，我想，她更愿意把它看作亲情、友情、爱情的综合体。这“综合体”有着无需说透、无需表明的纯洁之美。
一个是天上的飞行员，一个是地上的逃难者，书信把他们连接起来，特别是那些“天上”飘来的蓝色信笺，让写信的姿势和读信姿势都定格成一种美。张大飞永远停留在罹难时的26岁，而齐邦媛走向85岁，这感情的唯美却始终沉淀着、丰富着、延伸着。
谁又没有这样纯粹的经历呢？
9．政治
不得不触及政治。
这个话题在“风雨台湾”之后的章节占据很大的部分。政治的压力在战争年代的奔波辗转里隐藏着，一旦你稳定下来，它便会迅速占据你生活的大部分领地。尤其是文学，更与政治关系密切。
印象深刻的是，台湾政治的线索给对比大陆政治提供了思路。我们轰轰烈烈文革的六十七年代，台湾正在努力调整政治形态，因而也给台湾文学的发展以更大的空间。
如同《美丽的新世界》与《一九八四》，对比着读才更显出意味来。
10．独特
这本书让我在马不停蹄的阅读后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然而，必须客观地说，无论学术界和什么界对它评价多高，我始终未曾感觉到这是一本完美的书。我无法说清楚它具体的缺憾，却有一层这样的感觉。（也许是阅历不够？）
但是，正如王德威在《后记》中所说：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
这是一本独特的书，无可替代，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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