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走一回

老冯是我在北方服装城认识的一个友人。

之所以成为友人，是因为我们是邻摊。闲暇之余，胡侃海扯，家长里短，市井新闻，常拉得不亦乐乎。

老冯这人基本上没有特别之处，就是每天梳得齐整闪亮的大背头让人印象深刻，那形象很容易让人想到在赌场上呼风唤雨的周润发！按老冯的说法，一切从头开始。

老冯的服装生意还说得过去，但算不上火爆。每当做成一单生意，待顾客走后，他便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拿烟的手举在空中，快步来回走，并用另一只手打着节拍唱上几句。唱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歌，哼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那歌声对我们邻摊人来说基本是一种折磨。但老冯那种沉浸于其中的那种陶醉也是我们的一种放松式娱乐！

老冯烟抽得很凶。每天近三包。在我数次劝说下，艰难地减到两包，而过不多久，重又复原。他对此的解释永远是周总理的那句话：抽烟是爱国，不抽是节约。他抽烟时常会一个陷入一种让人觉察不到的沉思，那沉思里有太多迷雾般的阴影。我感觉老冯是一个有故事的迷一样的人物。

那年年底，人潮如织，在我们摊位附近，一群砸瓜子的骗子将一个中年妇女身上的钱全部骗光后一哄而散，待被骗者反应过来后，发现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时，一阵嚎啕大哭，在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辨时，老冯将那中年妇女拉到一边，塞给她足够的路费，并说了一句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话：人都有被骗的时候！……

有数天听不到老冯的哼唱时才发觉他失联了，电话打过去才得知他腿受伤了。

那天的探望老冯没让我到他家。他说你在我家楼下的饭店等我。那天我在饭店门前见到了跨着双拐的老冯。老冯的大背头依然油亮油亮，他吐出一口烟，哼着叶倩文的歌说，走，喝一壶！

老冯的腿是在一个人喝醉后摔伤的，里面打了钢板。那天老冯几乎又喝醉，将持烟的手举在空中，另一只手握紧酒杯，他又说了一句让我百思不解的话：我的体内已焊入钢板，没有什么能将我打倒！

那年的正月初八，老冯意外告我要来我家。他可是从来不串门的。我匆忙中备好酒菜，可老冯那次竞滴酒未沾，说最近喝多了有点伤胃。我罕见地观察到老冯的头发竞有点凌乱，那亮度较以前也稍显逊色。

北方服装城在正月十六开门营业，好几天老冯也没来。这烟鬼又到哪里喝酒去了。电话打过去，回话的是他的兄长。

他兄长说，老弟，你不忙的话过来一趟吧，老冯的日子不多了

风一样赶到老冯家。老冯躺在床上，已处于昏迷状态。酱紫色的脸上被隐约的泪水划满伤痕。已不能言语的老冯大概感觉到了我的出现，他努力地想要再次举手，可这都已是徒劳。看到他微动的手指，我早已泪眼滂沱。

头发已完全凌乱的老冯再也哼不出叶倩文的歌了。老冯，我愧为你的知音！

从老冯兄长那里得知了老冯并不潇洒的半生。

他将半生积蓄投给了爱妻开了个旅馆，换来的却是离婚协议书。老冯什么都没要，以此为代价，获取了女儿的抚养权。

几天后，老冯走了，他患的是胃癌。

没有什么送给老冯的，只有叶倩文的一首歌。